狼囚凰(188)
仿佛他们不是主仆,不是征服者与阶下囚,只是一对踏着余晖归家的情人。
推开住处的院门时,饭菜的香气先一步漫了出来。
沈砚正端着一个青瓷大碗,月白的长衫外罩着件素色围裙,见他们进来,动作顿了顿,随即垂眸行礼:“主上,城主。”
见他们进来,动作顿了顿。
这是他头回如此近地细看焉瑾尘。先前只见过这人蒙着层薄纱,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戴,眉眼在灯笼光下泛着玉般的白。
沈砚呼吸微滞。
那人眉峰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长而密,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落了片蝶翼。
鼻梁挺翘,唇色有些浅淡气色不太好。
明明是清俊的骨相,组合在一起却偏带了种勾人的柔,尤其是眼底那点未散的疏离,像淬了冰的蜜,让人瞧着便心头发紧。
沈砚垂下眼,指尖在围裙上悄悄攥了攥——果然是副媚主的模样,也难怪主上会对他另眼相看。
他敛去心绪,躬身行礼,将碗稳稳放在桌上。
堂屋的方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红烧整鸡油光锃亮,酱肘子颤巍巍地堆在盘里,还有条清蒸鲈鱼卧在白瓷盘中,葱丝红椒丝码得齐整,最边上是几碟清爽的时蔬,热气腾腾地氤氲着烟火气。
“沈将军倒是好兴致。”焉瑾尘抽回手,目光扫过满桌菜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白日里处理府中要务那么忙,傍晚竟还能变出这一桌,真是上能提枪上阵,下能系裙掌勺,佩服。”
沈砚像没听见那话里的锋刃,只解下围裙叠好,淡淡道:“主上今日陪着城主忙了一天,该补补。这些都是属下的份内事儿,不值当夸赞。”
乌苏木已拉着焉瑾尘在主位坐下,闻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沈砚,坐下一起吃。”
沈砚应了声,在乌苏木身侧落座,拿起他的碗筷时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他先夹了一筷子鲈鱼腹上最嫩的肉,用银箸细细挑去刺,才放进乌苏木碗里,垂眸时嘴角似有若无地扬了下:“今日集市上的活鱼,主上最爱吃的,尝尝。”
又夹了块炖得酥烂的鸡胸脯,“这个不柴。”
乌苏木低头扒拉着米饭,含混地夸:“你这手艺越发好了,比府里的厨子强。”
他夹起一块鸡脯,往焉瑾尘碗里送。
“主上喜欢就好。”沈砚又盛了碗鸡汤,撇去浮油才递过去,眼底的恭敬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熟稔。
乌苏木夹菜时,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餐盘,将那盘爆炒腰花推到对方顺手处。
焉瑾尘端着碗,看着这一幕,拿筷子的手,指尖在掌心掐出浅浅的印子。
沈砚那点只有两人懂的默契,像根细针,一下下刺着他的眼。
他夹了口青菜,嚼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夸沈砚干得好,又逼自己去算账目,何必多此一举!
乌苏木的笑声和沈砚的应答交织在一起,衬得他这边愈发安静。
他看着乌苏木碗里堆起的菜山,看着沈砚眼底那抹藏不住的亲近,忽然觉得下午看账册时的眼酸,远不及此刻心口泛起的涩意来得磨人。
他默默低下头,舀了勺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那片忽然凉下来的地方。
焉瑾尘没再说话,只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米饭,筷子偶尔夹两根青菜,权当身边的两人是不存在的影子。
沈砚布菜的动作、乌苏木的笑声,都被他刻意隔绝在耳朵外面,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最后一点体面。
桌上的菜渐渐少了些,乌苏木碗里的鱼刺堆起一小堆,沈砚刚要伸手去换骨碟,焉瑾尘忽然放下了筷子,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
“沈将军的手艺确实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评价一道与己无关的菜,“多谢款待。”
说完,他便要起身。
“坐下。”乌苏木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他伸手攥住焉瑾尘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才吃了几口?说好吃,怎么不多吃点?”
焉瑾尘挣了挣,没挣开,脸色冷了下来:“我吃饱了。”
“饱没饱,我说了算。”乌苏木抬眼看向沈砚,扬了扬下巴,“沈砚,去给他盛碗饭来,要满的。”
沈砚应声起身,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
焉瑾尘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乌苏木,心头一刺,猛地想抽手:“放手。”
他眼底翻涌着屈辱——在沈砚面前这样被拿捏,不就是想让他难堪吗?
想让沈砚看看,这个被称作“城主”的人,其实不过是任他摆布的玩物。
焉瑾尘盯着乌苏木手背的青筋,那力道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心里的寒意一层叠一层:“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