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薄情(118)
牡丹一般的人,花儿一样的年纪,从此就要闭门守寡,等弟媳进门,连世子夫人、未来侯夫人的名头都要拱手让人。
唉——
众人也替乌静寻抹了把辛酸泪。
乌静寻醒来之后,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副玉香花串水草纹罗帐。
她亲手绣好的大红绣石榴百子千孙帐,他连一眼都没瞧见过。
她虽然只想借着这门婚事脱离乌家那个令她窒息的泥沼,但至少,她是真的认真想与他夫妻白头瓜瓞延绵。
这份心意,她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他也再不能听她说了。
北境呼啸而过的风很冷,他就那样倒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残魂会不会被风吹得不认识归家的方向?
翠屏与紫屏看着乌静寻躺在床上,直愣愣望着帐子,泪珠不断滚落,直至没入乌黑长发,都忍不住哭道:“娘子,您心里难受,得哭出来叫出来才是啊。”这样默默流泪,气滞体内,伤身啊。
乌静寻好似没有听见般,只安静地看着帐顶,一声不吭。
女郎只剩细微的呼吸声,和女使们哀哀的抽泣声一起传入裴淮光耳中。
他靠着门,浑身血液像是被霜雪长风冻住,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在为了阿兄伤心。
这本无可厚非,甚至于说是十分合情合理。
可他心里也像是被生生剥离了一块儿,既为裴晋光,也为了屋里默默垂泪的女郎。
他还是受不了她一直哭。
“二爷?”
眼看着少年旋风似地刮了进来,紫屏二人惊讶地站了起来,见他径直绕过屏风往内室走,忙道:“二爷,二爷,您做什么——这于礼不合!”
“都到这时候了,还讲什么礼?”
裴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废话:“护送他衣冠冢进金陵的队伍在十里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迎他?”
衣冠冢?
今日他们才肯把消息放出来,没过多久衣冠冢都即将进金陵,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只有衣冠冢,他的尸身呢?没有留下吗?”
原本还一脸了无生趣的女郎陡然激动起来,裴淮光垂眼,看向她紧紧扣着自己衣袖的手。
“想知道吗?”
“那就擦干眼泪,换身衣裳,随我走。”
第49章
裴晋光战死, 他不仅是平宁侯府的世子,更是守卫北疆,打退东胡的英勇将军, 即便他的死中另有迷雾重重,在这种时候, 周庆帝只会给他更多体面。
荣王世子周长豫站在十里亭下,骄阳似火,晒得人皮肤上都泛起热浪,他一身雪青缂丝暗八仙团寿纹圆领袍,紫金冠下一张脸庞俊秀含笑,立在荒凉的十里亭下,愈发显得君子如玉。
前来接应裴晋光衣冠冢的臣子们免不得心中捻起胡须点头:荣王虽是个糊涂东西, 但荣王世子不错,今后宜承继大统。
今上也能称得上一句贤明天子, 可谁叫娘娘们不争气,这么多年了只为天子诞下两个女儿呢?
烈日炎炎, 周长豫站在亭下,远远见着一队举着长旗的兵马疾驰而来, 他眉头一动,走了出去, 其他一起在亭下避暑等候的臣子见了又对视几眼, 心中欣慰, 劝道:“世子,这太阳太毒,护送云麾将军的衣冠冢回来的人眼瞧着还有好一段路呢,您还是先避进亭子里吧。”
周长豫摇头,清俊脸庞上一派正气:“云麾将军躬蹈矢石, 捐躯殉国,一片碧血丹心。我不过是在太阳下略站一站,其中苦楚难敌将士们的万分之一,大人们言重了。”
臣子们心中知道这番正气凛然的话多半是客套之词,但身在官场,荣王世子开了这个头,他们便也忍着腻味吹捧夸赞起来。
周长豫早习惯了听臣子们对他的满口称赞之语,他半转过身去,望着那队兵马渐渐驶近了,不断奔舞的旗帜上硕大的‘裴’字也愈发显眼。
裴景之,倒也是个厉害人物,只可惜了,还是没能撑过去。
周长豫负手而立,恰到好处摆出一副追思英烈,沉痛哀悼的模样,却一个没注意,被路上疾驰而过的骏马给甩了半身尘土。
身后的长随与臣子们见原本风度翩翩的荣王世子霎时间看起来颇灰头土脸,正骂是谁这样不长眼,下一瞬另一匹马随即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马蹄撅起的尘土将他们呛得连声咳嗽。
在臣子们怫然不悦的抱怨声中,周长豫皱着眉往前看去。
骑着那匹神骏白马的,赫然是一个女子,白衣素服,乌发高绾。
她是谁?为何又会出现这个时辰、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