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61)

作者:少地瓜

许多时候,无形无声的尊重会比金钱上的客气更叫人欢喜。

当局者迷,常夫人曾与明月一路同行,知她乖巧不易,难免不似丈夫旁观者清,一针见血。

常夫人听罢,果如拨云见日,笑道:“你说得极是,当日她连一餐一饭都不愿亏欠,若我拒而不受,岂非叫她难堪?竟是我误了。”

万物应万法,关心一个人也未必要事事替她俭省,过犹不及啊……

再说明月和七娘,今番不急,返回固县已是九月末,要穿夹的了。

路边一度郁郁葱葱的树木渐渐泛黄,尤其途中一片银杏林通身金甲,衬着瓦蓝天空和纤云几缕,色彩艳丽而分明,当真美不胜收。

两人特意在银杏林中歇息,尽赏美景。

明月还挑形状优美的捡了两片,小心放入褡裢内珍藏。

这是她离家后的第一个秋日,她最喜欢的季节。

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

这一趟比较走运,下船吃饭时在码头边的茶摊上遇到两个北上的,众人便搭伙走。虽中途分开,终有几日同行,剩下两日也不怕什么了。

如今秋高气爽,赶路反而成了一种享受。

抵达固县后,明月和七娘照例休息一夜,次日再登马家。

这一次,赵太太只要了三匹布。

眼见出来和进去没两样,七娘就有些着急,这是怎么了?

明月冲她微微摇头,又对面带忧色的春枝笑道:“月亮尚有阴晴圆缺,何况你我?”

哪里就能次次圆满?

她对此早有预料,虽失落,却也看得开。

春枝便悄悄安慰她,“太太并非存心针对你,年前无需走动,家常的也够了,确实不大缺料子了,不买你的,料想更不会买旁人的。”

晋升二等后,春枝能看到的内幕更多,说这些话并非无的放矢。

明月点点头,“我晓得。”

所以这次她也没一味挑选赵太太喜欢的,其中颇多斑斓绚丽、富丽堂皇的锦缎,以及老成持重、端庄典雅的暗纹提花或印花。

“姐姐可是遇见什么事了?”分别之时,明月忍不住问。

今儿打一见面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春枝的眉间隐隐有皱,必是最近时常蹙眉之故,眼中亦有血丝,稍显憔悴。

春枝本想说没事,可对上明月真诚的眼睛,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漏了一点出来,“同人拌了几句嘴罢了。”

明月摇头,猜测一定不是拌嘴那么简单。

春枝日常活动范围有限,烦恼必源自马家。

上头的主子们大约不会同一个丫头计较,若果然有大错,只怕一早便发落了,岂容春枝暗自神伤?她又有成算……那就是下头的人。

想那马家三代之前就在本地贩药,根基稳固,里头的仆人也有好多世代为奴,世称“家生子”,而春枝却是儿时被卖到这里来的,由此便产生分歧。

春枝当丫头往上爬,其实跟明月做买卖是一样的,一应份额都有限,一个人多了,其余的人肯定就少。家生子之间会内斗,更会抱团排挤外来的,春枝一个没根基的外来野丫头竟一跃二等,势必沦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明月拉着春枝的手叹了口气,只怕她这阵子都不好过。

“姐姐,当初咱们虽因私相交,然人心肉长,彼此往来几个月,石头也该捂热了,更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呢?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要生分,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春芝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慌忙别开脸,飞快地抹了下眼角,这才强笑t道:“放心吧,我知道厉害。”

出了马家门后,七娘也跟着叹,“看着高门大户的,想不到也这样难。”

近来她勤练固县方言,也能听懂春枝只言片语,再观神色,难免猜到几分。

明月唏嘘道:“高门大户同下头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给人做奴才,一应生杀大权都捏在主子手里,再舒坦能舒坦到哪里去?

七娘点点头。如今的春枝恰如当初在公婆手下讨饭吃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得主。

果然还是出来的好!

她胡思乱想一回,又问:“东家,回客栈吗?”

卖不出货,她看上去比明月还沮丧。

明月挑挑眉毛,面上并无半分颓唐,“这算什么!走,去王家酒楼!”

不知怎得,七娘脑袋里好似突然有一根蜡烛亮起来似的,“您今儿是冲着王家酒楼去的?”

“七娘,”明月赞叹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啦!”

“嘿嘿。”被肯定的七娘骄傲且羞赧,黑红的脸膛上放了光。迎着明月饱含鼓励的目光,七娘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试探着说:“所以您明知这里头好多料子赵太太不喜,也定要带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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