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辞+番外(10)
可尽管知道了二者不同,她却始终不懂是何缘故。就好像做学问,自八岁被先生收养以来,她便一直受着先生的悉心教导。积年累月下来,经史子集加在一起,少说她也读了一二千卷。
可每当她问及先生自己可否算作才之秀者,先生都会一笑了之。问得多了,先生便抛一道题出来让她解,先生随口一问的东西,她往往要翻上半个月的书才能找到答案。虽说一来二去的,她也解得自己同先生差距之大,却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差在哪里,明明先生问的题目,答案都在她看过的书里。
见了这块石碑她才明白,她和先生的差距,从不在书文之中。就像石碑上的字她写不出一样,先生的字、先生的学问她也学不来。先生到过的地方她不曾到过,先生见过的人事她也不曾亲见,故而她练上一辈子,也不可能参得透他字里行间所现之风骨。
不过也是,若是读上几本书便能参透先生的学问,先生岂不是枉活这许多年?如此想来,她似乎也不用担心先生在李凤处受委屈,他晓得那么多东西,即便是被李凤刁难,也一定想得到如何应对。
想通这一点,小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又看了一眼前方的石碑,先生若是见到这方石碑,会说些什么呢?
大抵会在感慨一番后,讲出一段它背后的传说故事吧。先生研究过大梁各个州县的方志,他们这次进京,每到一个地方,先生都能将那里的风土人情奇闻逸事说得头头是道,让他们涨了不少见识。
为了有个正当理由听先生讲故事,她折回去寻了块黑炭,又跑到附近的屋子里扯了段白绢,覆在石碑上一笔一划地拓印起来。不曾想拓到最后一笔时,她脚下骤然一空,跟着便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第六章 暗室沉光
不知费了多大功夫,小商才扪着地面勉强坐起来。和她方才所想不同,她掉进的并不是一处枯井,地上不仅不见杂草和淤泥,还铺着光洁如镜的青石板。这一发现让她有些沮丧,若是枯井,她还有可能寻点东西爬上去,换做石板,她这身爬高上低的本领,就全无了用武之地。
而且……这石板真的好硬啊。她从一丈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受伤不那么严重的手心和臀部现在都火辣辣地疼。至于最早落地的双脚,她低头一看,靴子已红了一大片。她撩起裙摆试着脱下靴子,谁知稍微一动,脚上便传来一股钻心刺骨的撕裂感,疼得她瞬间湿了眼眶。
她打开包裹取出一把分腌菜用的匕首,颤着手将靴面划开,而后一点一点撕开粘连在脚上的靴子,露出了血肉模糊,甚至还隐隐透着几分森白的双足。至于脚上方的小腿,也青肿得不像样子,她伸手碰了碰那片淤青,霎时便因为抽痛缩回了手。
因为没有伤药,她只能用白绸尽量包扎住双脚。以往她没做过这些事,只是见过先生做,以为简单得像吃饭喝水,不曾想自己来时,两只手都笨拙得像是长在别人身上,完全不听使唤。反复试验了几次,她才勉强把两只脚都包好,中途不知多少次碰到伤口,带出一阵又一阵剧痛,仿佛有一把刀子反复剜着脚底板。
若是先生在就好了。先生医术那么好,肯定能让她少疼许多,即便是疼了,先生也能拿出糖豆哄她开心。小时候有个头痛脑热,或是因为淘气磕碰到哪里的时候,最期待的便是先生袖子里掏不完的糖豆,只要嘴里含着先生给的糖豆,再多的苦再多的疼,也都会跟消失了一样,再也感觉不到。
想到这里,小商开始簌簌地往下掉眼泪。这处空间方方正正,六面均用青石板砌成,分明是一间由人建造的密室。而且密室顶上并没有她刚刚进来的入口,想来是在她掉下来之后便自动关上了。在这样一间一丝缝隙也无的密室里,她一个双脚受伤不便行走的人想要出去,怕是难于上青天。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她拓印最后一笔时,绢布没由来地动了一下,然后她碰到一颗可以滚动的石珠。随着她拓印字迹的动作,石珠滚动了一周,跟着她便掉到了这里。现在想想,那颗石珠应该就是密室入口的开关,藏得如此隐秘,必是为了防止外人轻易进入。
先生说过,世间所有付出,皆是为了认定的相应回报。这间密室造得如此精致,其中甚至还隐藏着不少精巧机括,建造它的人,应当不只是为了好看。
既然密室的开关位于石碑之上,那么密室存在的历史,极有可能与石碑相当,都是经历了数千年光阴的陈年旧物。只不过石碑因为暴露在外面,承受了不知多少雨打风吹,现在已经磨损得不成样;而密室居于与世隔绝的地下,直到今天四壁石板也光可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