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辞+番外(57)
“不是不是,我学自然是认真学的,可偌大一个林州,这么重要的工事,让我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新手上阵,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小商摆了摆手,脸上满是不解和担忧。晏清蹲下身体,轻轻捋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它们稳稳拨到耳后,又顺势捏了下她小巧的耳垂,低笑道:“谈兵嘛,有谁不是从纸上开始?但只有从纸上落到地上,才算是真的读通了书。”
“那些赫赫有名的水工,做出成绩之前,也不见得都有多少治河治水的经验,可他们还不是修出了举世瞩目的河堤堰口?”
“就像谢闻那样吗?二十三岁的年纪,便修出了江州渠那样的河防工事。可几千年下来,也只出过一个谢闻,我如何能与他相比?”
闻言,晏清动作一滞,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像是脸上突然覆了一层秋霜。过了好大一会,他才恢复过来,缓缓执起小商的手,柔声:“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比他强很多了。他十八岁能做的事情你都做得,你能做的他却未必拿得下。”
“先生少拿这些漂亮话哄我,你又不曾见过谢闻,如何知道他十八岁能做什么?”
“我哄你做什么,我是真心这么觉得。”晏清无奈一笑,又抬头望向她的眼睛,脸上一片郑重:“再说了,你若真碰上走不通的地方,这不是还有我么。放手去做便是,我一直在你身后。”
小商眼眶一热,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划过无数感人肺腑的辞句,最后却一句也不曾出口。
秋日和煦,西风高爽,二人一蹲一坐,就这么交握着双手,彼此都不肯说一句话,却又似乎一句话也不用说。那一刻,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忽然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硬生生撞开了他们两个。小商咧着嘴抽回手,正要开骂便看到前面赫然多了一道被定住的臃肿人影,再没了骂人的心思。看打扮这人应该是个农夫,衣服上叠了厚厚几层补丁,水肿得一丝人形也无。
晏清先检查了一遍她的右手,确定她没有出事后缓缓站起,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袖拍了拍衣摆,整顿好一切后踱到那人跟前,轻点了下他的肩膀:“你是要去做什么,慌成这个样子,连路都顾不上看。”
“放开我,我要去见教主!”
听了这话,晏清小商脸色都是一沉。灾荒之时,常有贼人借鬼神之名聚众作乱,轻者坑害一方百姓,重者影响天下治安。十三年前林州便出过传播邪说谋逆造反之事,与事之人甚至还勾结外族侵入诸夏,来势之汹几乎动摇国本。
“教主在何处?带我们去看。”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却寻不见那位让人拼了命也要见上一面的教主,因为周遭围了几百号人,把主事之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完全看不清教主模样。
不过赶来的路上,晏清已经逼问出了事情形状。原是有一落魄阵法师,捣鼓了几样唬人的把戏,自称于梦中得老祖传授法术,有让人永无病馁长享安乐之能。为了坑骗更多百姓,他纠集一众亲友,拿着些乱七八糟“神符”“神水”开始传教。
在他们的宣传里,只要交米五升便可入教,入教便可得到老祖庇佑。只要你诚心信奉老祖,日后不吃饭也不会感到饥饿,生了病一滴神水便能治好,即便是人死了,教主也能用一张神符救活。
“这等一眼便能望穿的歪理邪说,为何能坑骗如此之多的百姓?”
“走投无路之时寻个依托罢了。这等小儿把戏,放在平时大部分人都能一眼看穿,要让人相信,必须先费上一番口舌。可灾年不一样,这些灾民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来上一句能让他不再忍饥挨饿受苦受难,莫说是平头百姓,便是换做认识字的读书人,也没几个狠得下心不信。”
“话虽如此,可他们闹得这么大,官府便不曾整治吗?”
“谁晓得,兴许是孟贞元有意为之。一个人交五升米,神符神水另外算钱,你想想,这中间有多少油水。乡野传教收粮,城中高价卖粮,只消几个一钱不值的小把戏,便能套得数不尽的真金白银,换做哪个贪官,都不会轻易放过这笔巨款。”
见小商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晏清摇了摇头,轻叹:“这样的事情在衡国遍地都是,我只是随口说了个最简单的,不必惊慌,见多了就习惯了。”
“谁要习惯这些东西呀,让它们消失才是正理。”
说完,小商也没再把精力放在这上头,而是转过身继续观察那些满脸疯狂的教徒。看着看着,一条妙计浮上心头,她扣动左边扶手下的铁环,将竹管对准几个唱念声最为洪亮的,铆全身足力气按下侧边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