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辞+番外(80)
只是再好的人物,到了此时都已意义全无。孟家不日便要被满门抄斩,而她身为闺阁女子,说不准还要被送进教坊司,承一世的屈辱磨难。
思及此处,小商看她的眼神便多了许多悲悯。她想把她救下,可国法当前,她身为救灾钦差,又怎能带头徇私枉法?更何况偌大一个孟家,无辜受累之人何止一二,若救了他们,她又如何对得起林州三百万灾民?
“没有谁当得起无辜,孟贞元贪墨许多,亲族岂能不知不晓不用?况且她与旁人不同,清楚五升米教之事,已经算得同谋之人。”
肩膀突然被先生扶住,耳边传来先生的传音,将她从悲戚里拉了出来。她回望一眼先生,又看了一眼那少女,最终选择别过脸欣赏沿途景色。不同于皇宫的富丽堂皇,这处宅院极为清幽雅致,让她生出几分走在江南水乡的错觉。
在天干物燥的西北建这么一处宅院,也不知要耗去多少民脂民膏,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就在这里。”
少女带着他们在后院转了几道弯,最后停在一处草丛边。经她一指,邹默挥了挥手,随行狱卒卫兵走上前来开始挖土。
那物件埋得极深,他们挖了两尺都不曾挖到。若非地上之土明显有翻动痕迹,邹默几乎以为她在扯谎拖延。
见他皱起眉头,少女后退几步,一掀衣摆跪了下去,对着他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将军在上,罪女有一事相告。”
“说吧。”
“五升米教一事,虽由家父牵头,然时至今日,事态已经不可控制。数日之前,罪女偶然得见家父书信,方知其事与家父有关,故盗相关证物于此,以期今日之用。”
言毕,旁边的人便挖到了东西,取出一看,是只一尺见方的檀木盒子,盒上装着极为复杂的锁扣,一望便知不能轻易打开。邹默刚要把盒子递给少女,便听到晏清说道:“我来便好。”
木盒交到晏清手里,他先探了探盒底,单手托着转了半周,而后伸出另一只手在盒盖上敲了两敲。几道细碎声响过后,木盒便被悄然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书信文稿。
晏清捻了下信纸,又瞥了眼小商,竟在众目睽睽之中,将已经打开的木盒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少女。
“这盒子好像有暗层,我怕贸然打开破坏证物,还是你来开这道暗层。”
少女仰头望向晏清,眼里多了几点莹光。她手脚麻利地摆弄了木盒一阵,终于打开了那道暗层。她只看了一眼,便将彻底打开的木盒交到了随从手里。
“说吧,你想要什么。”
“罪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乞求将军宽宥。然罪女尚有一兄长,自小便有才名,十三年前离家出走,迄今不曾归家一次。彼时家父仅为一司马,尚无种种滔天罪行,是以家兄虽为孟氏子弟,却不曾享受家父非法所得。”
“所以,你想让本将放令兄一马。”
“罪女不敢望此,惟愿将军斟酌一二。倘家兄已智尽能索,将军大可将其一并诛杀;倘家兄仍为可用之才,还愿将军允其戴罪立功。”
见她说得恳切,邹默也有了几分动容,正要开口,身后晏清便笑着问了一句:“看你样貌,也不过十四五岁。令兄十三年前离家,那时你至多两岁,尚不是记事的年纪。所以你是如何知道他素有才名?便有才名,吟诗作赋之才与安邦定国之才也全然不同,你如何断定他能戴罪立功?”
“罪女……”少女慌神片刻,随即又恢复镇定,“罪女常听家父家母提起家兄,每每提及,感慨之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罪女还曾遍览家兄所留书稿,深慕家兄才学,常恨不能随之而去。”
“既然如此,本将当酌情处理,若令兄果有令才,本将自会上表朝廷,为我大衡招贤揽士。”
得他许诺,少女又是一连串响头:“罪女谢过将军,将军仁德至此,日后必有齐天洪福。”
不等她说完,邹默便命狱卒将她带了下去。三人回到驿馆一看天空,惊见天上乌云密布,一时脸上都有了喜色。
“看样子要下场大雨,秋种之事可以安排了。”
“说起秋种,小商的工事图本画的如何?”
“井渠之图已成,还请邹公子进屋商讨后续之事。”
三人进入小商厢房,取出图本探讨起来,不多时便定下了相应部属。话题转到其他事上时,驿丞匆匆走了进来,朝他们略一拱手后道:“将军,大事不好。刚刚监狱那边来报,孟家女眷死了十一个。”
“什么!”
一道惊雷闪过,跟着窗外便响起哗哗雨声。邹默站起身,急问道:“具体情况如何?可有其他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