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被砸中，似是吃痛，登时委顿了下去，马舒钰撤了法阵，刚想捏个火诀点亮油灯查看，没想到那黑影倒地后倒似生了根，以极快的速度遁地而去，等马舒钰追出房门时，已然一丝踪影也无。

她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顿觉精神舒畅不少，原本发胀发晕的头脑也随之清醒，她回看身后温暖密闭的厢房，对刚刚追到门口的崔超惨淡一笑，“刚才这妖怪，救了你我一命啊。”

“啊？”崔超发软得双腿仍没从恐惧中恢复，但被屋外的月光一照，心里也亮堂不少，恍然道，“我们为了遮挡光线，用厚被褥把门窗封得严实，夜里又一直燃着炭，竟是忘了！”

他仍在后怕中惊魂未定，马舒钰下一个问题已经到了，“你刚才用什么东西砸的它？”

“床角包袱里有个方形的硬物，摸起来像是石头的，应该挺沉，我随手……”

她话音未落，马舒钰已经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那是我下山时带的包裹，你扔出去的，是我的法器罗盘！”

马舒钰没再理崔超，借着清冷的月光，在庭院里大步走得飞快。

崔超仗着自己手长脚长，很快追了上去，亦步亦趋，跟着马舒钰走到主屋几间的废墟旁，在那棵大槐树前停住。

崔超白天时曾在树下暂时停留，当时并没有仔细看它，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别扭。

马舒钰静静站在那里托腮静思，崔超没去打扰，自顾四周看看，便想明白了：冬日里这棵大树上既没有一点积雪，也不见被主屋大火波及的焦黑，独立院中，与左右皆不适宜。

他见马舒钰仍一动不动，又走近了几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吓了一跳。

那老槐的树干上，赫然嵌着半块罗盘，竟似一开始便被这老槐抱在怀里，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树妖！”崔超惊叫出声，“你白天不是说这院子里，没有东西么！”

“它得是妖有妖气我才能看出来！”马舒钰没好气道，“你看它现在，就是一棵普通的槐树！”

惊愕过后，崔超后悔自己方才语气急躁，有些不好意思，缓声道，“是它救了我们。”

“谢谢你，”马舒钰伸出手来，缓缓抚摸老槐干枯的树皮，语气真诚，“可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是因为修行不够，不能与人直接对话吗？

抑或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修为受损严重，无法化为人形吗？

为什么你要拿了我的罗盘，揣在怀里，不愿还我呢？

罗盘是用来定位的，你拿它做什么呢？

罗盘，定位，怀里，怀位，槐树……马舒钰灵台一明，脱口而出，“我明白了！”

崔超亦是心头一喜，“你明白季道人为什么一直针对你了？”

马舒钰未置可否，端正身姿对老槐树作揖道，“多谢你，义之所在，我会办到。”

夜风呜咽，老槐光秃秃的枝丫缓缓摇动，似在点头应允，树干在他们二人眼前旋转相融，顷刻间从内里生出一根枝干，将罗盘托举而出，送到了马舒钰面前。

“崔越之，”马舒钰收下罗盘直起身来，忽然对崔超明眸一笑，“我可以相信你吗？”

崔超有一瞬愕然，继而也是笑了，“我心如明镜。”

“时间不多了，抓紧休息吧，明天帮你拿回仪象台。”马舒钰似乎思忖了一瞬，忽而道。

崔超仍有疑虑，也对老槐长身一揖，转而看向马舒钰，“可我们还没有证据。”

“这不打紧，有人会帮我们的！”马舒钰冲崔超挤了挤眼睛，似乎心情很好，在树下俯身捡起一片枯叶，凑近嘴边悄悄对它说了些什么，又拿远些捏了个法诀，那叶倏然恢复生机，化作一只流萤，在她掌心停留一瞬后，振翅飞走。

“真好看！”崔超视线追随着那流萤，口中赞叹，心中却觉块垒丛生，憋闷得很。

马舒钰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在这大明府中，又是谁会帮他们？

第二日清晨，马舒钰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转到屏风外间，崔超正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坐在地铺上发呆。

马舒钰忍俊不禁，笑问他，“装衣物的包袱你还带着没，总得换身行头才好出门。”

崔超回神点了点头，站起来到一旁摸出了一个包袱，递给了马舒钰，“我又给你新置了几件，足够换了，就是长帷帽被咱们遗弃了，没办法了。”

“无妨，”马舒钰不以为意，“今天咱们大摇大摆。”

“啊？”崔超怔忪过后又有些恍惚，怎么好像今天的马舒钰，又变样了？

古灵精怪和沉默无力，胆小害怕和柔软善良，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