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齐谐志(62)

作者:逸又闻

这算什么?给了人一丝希望,而后又及时抽身而退吗?

少室山纯阳道,不过如此。

邹娴嗤笑一阵,动手轻轻往脸上扑一层均匀而细密的铅粉,原本苍白的面色变为洁白,她笑了笑,这几箱子聘礼中的铅粉竟然是雪丹

宋代高级的白色铅粉,是宋朝女性喜爱的化妆品

,再配上桃花粉点缀两颊,大概任意女子都能变得面色红润、楚楚动人。

她这些年闲来无事,对大宋和契丹女子梳妆之道颇有兴趣,熟稔地从聘礼箱子里挑出一瓶香脂涂了,而后开始剃眉,再拿起画眉用的墨黛时,她听到院子里那老旧的柴扉又被人轻轻叩响。

动作这般有礼,不像是催她上花轿的人。

邹娴细细将眉毛勾勒,再取来唇脂点画完毕,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才起身出去应门。

门前等着的人正叉着手,时不时望一望已经晦暗下来的天。寒风中她穿了一件毛皮大衣,戴了顶棉帽,厚实的布巾遮住了口鼻,背上挂了个旧包袱,里面斜插着一个卷轴,露出半截在颈后,不知是书是画。

邹娴甫一开门,那人就侧身钻了进来,径直往屋里走。

邹娴看那背影身形,又是一阵嗤笑。

少室山纯阳道,有些意思。

那人进了屋,摘下棉帽和布巾,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和头上系的逍遥巾,正是郭舒弋。

邹母仿佛自暗夜中窥见了最后一丝火苗,“噗通”跪在了地上,“求法师救娴儿一命!”

被她这一跪,郭舒弋有些慌了,连忙伸出双手将邹母扶起,才接着解下自己身后的布包袱,包袱里斜插的卷轴就在这时变成了一柄长剑,虽然只露出半截,依然能看出其古朴。

邹娴觑着那长剑,忽而道,“法师去而复返,携长剑而来,却是为何?”

她语气虽平静,言语却带着几分讥诮,郭舒弋自然不好意思,低头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黄纸,一边解随身的笔袋一边轻声道,“在下少室山纯阳道俗家弟子郭舒乂,虽修行不精,亦不能见死不救。”

“原是个骗钱的假道士。”邹娴幽幽道,“你不会是想随便画一张符,就能保我活命?”

“自是不能,但我的符能混淆人们所见,虽保持不了太久,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郭舒弋掏出一根毛笔,又在布包袱里翻找起来,估计是找画符用的朱砂。

她是想用障眼法替自己造一个替身,这纯阳弟子倒也不算太傻,邹娴想。

“可是那样就是骗了‘老君’。我被‘老君’选中,这是我的命。”邹娴朱唇轻启,牵出几分落寞,“法师是外人,不清楚我们泥金镇,无论是窑主、煤牙还是像我爹爹一样的窑工,都要靠‘老君’的庇佑吃饭,我若是不去,便是泥金镇的罪人。”

言外之意,邹父还被扣在煤窑里,她不能走。

“这我知道,所以我有备而来。”郭舒弋画符的动作一顿,顺手用笔杆一下一下按着后脑,她虽没有范舒爻敏锐,但也能想得到,今日便是祭典,邹家却无人看守门庭冷落,必然是泥金镇的巫觋扣下了身为窑工的邹父作为人质,才能如此高枕无忧。

邹娴刚画好的黛眉微动,“说说你的计划。”

郭舒弋点了点头,从笔袋里换了一支笔,蘸水在桌子上开始勾画,同时向邹娴讲解,末了见邹娴仍面色凝重,又劝慰,“放心吧,我仔细打探过了,祭典入夜后开始,其间新嫁娘需要在人前露面的时间并不多,你只需要在仪式后顺利逃出来,换替身留在那里。我已经买好了两匹马,出了泥金镇,天大地大。”

邹娴似仍在犹豫,“你可想过,就算你的障眼法瞒得过泥金镇众目,但是骗不过‘老君’,万一‘老君’降罪,我爹娘该如何?”

“只要你能活着,我和你爹爹就是死也值当!”邹母突然插话,虽仍带哭腔但决绝。

郭舒弋却只清浅一笑,“二位只管放心,在下虽修为不精,于道藏经籍熟稔得很,太上老君乃道门神君,若知泥金镇此事,怪罪的,只会是你们的巫觋。”

“即便如此,此计仍然很冒险,如果失败,你会死的。”生死之前,邹娴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一双眼紧盯着郭舒弋,仿佛要将她看透,“所以,你确定不会后悔?”

郭舒弋忽而苍凉一笑,叹道,“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

荀子《天论》中引用《诗经》中的诗句,是并没有收入《诗经》的逸诗,大意为“礼义上我不犯错误,何必在意别人说长道短?”

邹娴没听懂,凝眉看着她。

郭舒弋将画好的符攥在手里,笑容里有着惑人的光芒,“放心吧,我自有脱身之法。就算跑不了,也不过是搭上了我一条命,如果成功,咱们两个就是两条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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