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163)
威慑过后是怀柔。
李徽明站在离晏岫不远的地方,这话叫别人说出来,是假大空的无聊废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
好像宏图霸业近在眼前。
“孤不亏待对大煦有功之臣,事成之后,功名富贵,你想要什么孤便给你什么,哪怕你想要公主的封号,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不论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父亲都能光明正大地摆在功德祠里,受万世供奉。”
威逼、利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的分寸拿捏得正好,晏岫不管是从情理,还是法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晏岫沉默了一会儿,莞尔一笑,微微弯腰拱手,“民女愿意为殿下寻矿,不是碍于殿下的威胁利诱,而是民女的父亲曾蒙冤而死,民女也曾受人诬陷,背上杀人犯的罪名,深知百姓于强权之下的不易。民女还曾与俞都尉一同前去海寇所在沉沽岛,岛上见过青州战俘,他们遭受虐待,生不如死,知道战争之下,败者之民不如牲畜。民女以一人之心度万民,愿助殿下平外虏,安民生。”
李徽明伸手握住晏岫的手,以示亲和,“等青州的事情一了,孤便替你寻个由头离开。寻矿之路迢迢,让白芷继续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只是此事毕竟不合律法,孤不便替你出头,路上一应麻烦,须得你自行保全。但钱财之事,你大可放心。”
“民女明白。”
“你身份毕竟特殊,不能总是不露面,每半年你需回青州一趟。何况还有孤之前跟你提过的青州水利一事,这件事你可以大胆放手去做,孤会让工部的人协助你。”
物尽其用,人也如此。这位太子殿下,生来便会支使人。
晏岫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从她走进这扇门到她走出这扇门,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抬头看天,太阳依旧灼灼,晃眼睛得很,不过那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垂下头,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阶下的俞樾。
他也朝她微笑,晏岫忍不住感叹,那双眼睛确实好看,尤其是带着笑看人的时候,好像有无限深情。
俞樾上前几步,“回家吗?”
“嗯,回去吧。”
晏岫走下台阶,走到俞樾身侧。
“回去的路上是不是要路过圃记点心铺子。”
“是,你不是爱吃他们家的桂花糕吗,路过的时候可以买点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龙虎军,更没提起屋里那位太子殿下,但一路上,晏岫沉默,一言不发。俞樾不敢开口,一颗心时时刻刻地悬着。
马车走到刺史府门前的时候,晏岫却并未下车。
她看着俞樾,撩起袖子动作缓慢地将自己手上的平安扣解了下来,向前递给俞樾,“俞都尉,多谢你在太子殿下面前为我美言。这平安扣在我这里已经物尽其用,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俞樾低头看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理智告诉他,接下这枚平安扣,他与晏岫的距离就真的远了。
“许多事情我是瞒了你,但我......”,俞樾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晏岫从一开始便在真心相待,台风天,沉沽岛,观星台,他欣赏她的赤诚,可他却利用了她一次又一次,这是难以否认的事实。
她依旧笑着看他,“不必解释,我知你有使命在身,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大煦百姓,你并无过错。”
只是她晏岫只是个升斗小民,每日最在乎的是吃饱穿暖,顶多用自己所学为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没有那么大的抱负,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梦想。
她阴差阳错地进了这公主府,并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和他们这些高官皇族之后一样。也并不代表,她要心甘情愿地做权力的牺牲品。
“我有错。”,三个字从俞樾喉咙里挤出来。
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将这个无辜的姑娘困在公主府,让她几次三番游走在死亡边缘,他何止有错,实在罪孽深重。
晏岫似乎无心与他争辩,又将手里的平安扣往前递了递,脸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动作却是决绝,“那我原谅你。”
她的每一句话都将他推离。
晏岫见他不接,就将平安扣放在了马车的座椅上,兀自下了车。
俞樾拿起那枚被扔下的平安扣,跟着快步下来,从身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脚步,“你别不要它。”
“俞樾,如果你还要和我做朋友的话,就放手。”
众所周知,这世上朋友包含很多种。对于晏岫而言,那种曾经见过一面,一起吃过一顿饭,说上过几句话,路上碰见了还能认出对方,互相打个招呼的叫朋友。那种共患难,同生死,相识相知的也叫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