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41)
李徽明自然听得出他这首词前半段的心境。皇甫寅少年时曾参加过科举考试,本来以他之才理应中第,却因为其父名避讳而被剥夺了科举考试资格,他愤懑至今。
好在,如今制举登科,总算是扬眉吐气,一身抱负得展。
酒兴正酣,又正逢多年苦读终有回报,大家不由得多了些话。
酒宴戌时才散,走进醉春风的时候,街上还人满为患,出来的时候仅剩他们的那几辆马车,宵禁时分已经过了,所有人都已经
回家了。要不是孟澹宁申请了官府的通牒,此时他们还在外游荡,怕是得被抓进牢里挨上两板子。
春夜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白日还算晴朗,这会儿竟开始下起小雨,几个学生住得近,撑着几把伞率先告辞,孟澹宁和李徽明留到了最后,等车夫将车马牵来。
“殿下,臣的住处离此处不远,自行回去就好。”,孟澹宁在宴席上吃了几杯酒,那点醉意将他身上的锋芒磨平了些,也有可能是月色柔和的光晕所衬,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之前的冷淡不太一样,有点温柔。
李徽明站定在原地,“这个点宫门也下了钥,东宫是回不去了,难不成孤今晚得夜宿街头?”
孟澹宁听了这话,低声笑了出来,“殿下出来前难道不知道宫门下钥的时间,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些。”,他顿了顿,微微地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嘲讽,“况且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街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没有住处,殿下怎么会没有。”
“孟卿这是说我大煦治下,竟让百姓无家可归吗?”,李徽明故意挑刺。
孟澹宁盯着天上的月亮,“不,我是说殿下生来就注定要君临天下,是天命所归。”,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几不可闻。
“今晚酒宴孟卿似乎不开心,是因为孤来了?”
孟澹宁摇头,“与殿下无关,臣只是在想,读书人多年勤学,高中不易,难免心生共鸣而已。”
“孟卿少年时也如他们一般?”
孟澹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李徽明觉得自己今晚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但一个都不该问,正好车夫赶着马车停在了阶下,“紫菀,给孟承旨拿把伞。”
“是,殿下。”
李徽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紫菀从车上取出一把油纸伞递给孟澹宁,俯身行了一礼,回到车上,车夫拉着缰绳,“驾!”,驶离长街。
“你想拉拢孟澹宁?”,宋霖兮的声音立马升了一个高度,两只眼睛都瞪大了,“谁不知道他是陛下的人。当年他在翰林院带头编撰《建元通载》,父皇大加赞赏,没两年就右迁湖州通判,之后更是历任秀州、襄州知州,去年刚刚调任回京,重回翰林院任翰林承旨,权任独重,朝中大凡大诏令、大废置,内外密奏,大小事宜,莫不专对,如今百官私下里都称他内相,你挑谁不好,怎么一上来就挑了个这么难啃的骨头。”
李徽明淡定地靠在椅子上,“如今朝中章吴两人手握大权,吴增儒是父皇的老师,这两年在朝中为了削藩一事多次顶撞父皇,父皇虽然心中敬重他,但早已不再倚重他,多半要不了多久就会让他告老。而章宗闵这个人,做事圆滑得多,与刚生了皇子的丽贵人母家是姻亲,这几年时常往来,他就算现在肯帮我,也有退路,随时可以反水。而且,吴增儒若是告老,宰相这个位置多半落到他头上,想提前拉拢他的人不少,我们做再多也不过锦上添花,事倍功半。”
“可孟澹宁这几年步步高升,朝中想拉拢他的人也不少,未见他对谁假以辞色。而且和章吴两人比起来他还太年轻,如今靠着陛下的宠幸身居高位,他背后既无家世支撑,在朝中又无党朋扶持,能走多远还未可知。”
“这是他的劣势,不也是他的优势吗。他孤舟一扇,顺水则万事如意,逆水则万丈深渊,为自己找个靠山不也是好事?”
“这天下最大的靠山不正是陛下。他只要一心合了陛下的意,哪愁没有什么家世,靠山。就像那薛呈桂一样,不过一个阉人,偏偏手里握着神策军,朝中上下谁敢得罪。如今孟澹宁正当盛年,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想要和朝中高门结下姻亲也不难,他未必肯选你。”
“我知道,顺手人情罢了,总要试试看。”
宋霖兮看着李徽明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嘴角一勾,知道她早就打好了主意,“看来你是早有把握,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顿了顿,还是问道:“对了,晨风那里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了?”
李徽明坐直身体,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们搜索了方圆近十里都没找到,这也许是件好事,说不定皇兄是被人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