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烬+番外(326)
凌雪辞靠坐在床头,并未宽衣,只是合目调息。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邃的阴影,长睫在眼下覆出一片疲惫的青灰。后背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体内灵力运转滞涩,如同淤塞的河道,每推动一分都需耗费极大的心力。但他眉宇间惯有的冰寒却似乎被这静谧的夜色柔化了些许,透出一种难得的、卸下部分重担后的松弛。
谢微尘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着那本自遗迹所得、记载着古老草药知识的残卷,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他时不时抬眼看向床榻上的凌雪辞,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凌雪辞带回的消息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凌家内乱,外敌环伺,前路叵测。而凌雪辞此刻的伤势,更是让他揪心不已。
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意念微动,那盏古灯便悄无声息地浮现,悬浮于他掌心之上,散发着温润的苍白色光晕,灯芯处的暗点稳定如常。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盏灯的联结愈发紧密,它不再仅仅是外物,更像是他第二颗心脏,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跳一同脉动。其中蕴含的力量,光与暗交织,平和而深邃,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他不敢完全掌控的陌生感。
红袍主祭的话语如同鬼魅,偶尔还会在脑海中闪现——“失控的火种”、“薪柴”。他用力闭了闭眼,将这些杂念驱散。无论如何,此刻这盏灯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重要力量,也是……凌雪辞伤势恢复的一线希望。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凌雪辞似乎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谢微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虚虚点向凌雪辞后背伤处的方位。他不敢直接触碰,只是尝试着引导古灯那温和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凌雪辞的经脉。
苍白的微光在他指尖流转,带着一种安抚与滋养的意味。他做得极其专注,心神完全沉浸在对那丝力量的引导中,并未注意到,床上之人原本平稳的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凌雪辞并未真的沉睡。在谢微尘起身靠近时他便已察觉。那温和而陌生的力量探入体内时,他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那力量却奇异地绕开了他体内狂暴的剑气与盘踞的邪气,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络,带来一阵久违的舒缓。他心中微震,这力量……与古灯之前纯粹的治愈之力不同,更包容,更……接近于生命本源。
他依旧闭着眼,任由那力量流淌,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谢微尘对他这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付出,与他最初擒下他、种下禁制时的情形,恍如隔世。
许久,谢微尘收回手,额角已见细汗。这般精细的操控对他而言亦是消耗。他见凌雪辞依旧“沉睡”,便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然后才退回桌边,吹熄了蜡烛,只留古灯悬浮在身侧,借着那点微光,继续翻阅手中的残卷,试图寻找更多有助于疗伤或应对当前局势的线索。
房间内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古灯苍白的火焰,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辰。
黑暗中,凌雪辞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桌边那个执着的身影。他看着谢微尘低垂的、显得异常柔和的侧脸轮廓,看着那盏与他气息交融的古灯,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可抑制地破冰而出,带着灼热的温度。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凌雪辞便已起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清明,行动间虽仍能看出些许虚弱,却已无昨日那般摇摇欲坠之感。谢微尘那番无声的疗愈,显然起了作用。
两人简单用了客栈送来的早饭——清粥馒头,几碟小菜。饭间,凌雪辞开口道:“我已联系上此地的‘云雀’。”
谢微尘动作一顿,看向他。“云雀”是凌雪辞之前提及的、他掌控的隐秘情报网络之一。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凌雪辞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凌远峰不仅掌控了本家,还与司礼监、兵部侍郎搭上了线,更可疑的是,他与南疆某些势力往来密切。京城如今风声鹤唳,针对凌家的清洗正在扩大,‘红莲’宋文远活动频繁,目标直指‘碑、灯、遗产’。此外,高等偃师的踪迹也出现在了京城附近。”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重锤,敲在谢微尘心上。凌远峰的势力渗透之深,各方势力的交织,远超他的想象。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他放下筷子,声音凝重。
凌雪辞目光扫过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眼神冰冷:“凌远峰既敢如此,必有所恃。京城是漩涡中心,我们必须回去。但在那之前,需要新的身份和足够的筹码。”他看向谢微尘,“‘云雀’会为我们准备所需之物。今日我们便离开清河镇,前往下一个联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