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怜折(46)
他一直以为天魔体数量稀少,如此看来,只是被发现的天魔体稀少而已。他们大多都好好地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例如幻影楼,藏着不被发现。
少年风琉璃苦笑道:“都过去了,以后要好好活着。”
他握住风玲珑的一只手:“你可别寻死——啊?”
他一怔:“你可千万别寻死啊。”
“怎么了?”风玲珑见他表情不对,出言问道。
少年风琉璃面色古怪、欲言又止,不确定地在风玲珑腕上探了又探:“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风玲珑好笑道,“你倒是说与我听呀。”
少年风琉璃道:“你怀孕了。”
“那时她本是要寻死的,那个孩子将她强留在人间。只是这孩子自出生就身体不好,四岁时病死了。她不堪重负,选择了自我了断。”
风琉璃轻描淡写地将五年的光阴一带而过,也许是不想将那些惨痛的往事再回忆一遍。
她和盈殇的孩子……已故之人留下的最后东西,怎能让那孩子于世间蒙尘?
“后来我在秋颜山下遇见了一个孩子。”
若水滔滔,二十一岁的他立在河畔。
河畔有个生着龙尾的小孩,一步一步走得跌跌撞撞。小孩的面相好,是能长寿的,这种人前世多半早夭,垂髫之年便匆匆去了。
他极少插手前缘,于他而言,过去便过去了,前生今世再无交集。
可那日在若水河畔,他罕见地探了那孩子的灵。
是他师父与阿姐的孩子,不知怎的转生为龙。
那一刻他心底激动到无以复加。他想这也许就是命定,是命数安排他与这孩子再相见。他真想将他欠师父的、欠阿姐的,都回报给这个孩子。
他将心情按捺,问那小孩:“你叫什么?”
小孩睁着水灵灵的眼,口齿不清道:“我叫清笑!”
“这小孩是秋颜真人的弟子,也是我阿姐孩子的转生。同她前世的父母无二,也是个情种。”风琉璃苦笑。
“那她现在呢?”
“现在还活着,”风琉璃停顿了一下,“过得很好。”
他们还在风琉璃的回忆世界中,故独孤怜可以看见那孩子。他盯着那张稚嫩的面孔,不知怎的脑中冒起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这小孩生得像周阡箬。”
一片幽蓝底色之中群鱼游曳,晶莹剔透的水晶龙宫在晨曦里流光溢彩,静谧美好。
龙王穿着件镶银边的蓝色袍子,衣摆拖地,只露出一对木屐的前端。长发高束于镶了珍珠的黄玉冠中,跟前垂着金色的流苏,尊贵绝伦。
龙类虽为兽,却有神力,更在五道之外。
他们并非属于人界,而是来自天界,是神族的分支,掌管人间的水循环。
“魔道周阡箬见过渤海龙王。”周阡箬行礼,规规矩矩。
“你不是若水河神么,几时又入了魔道?”敖郁神色不悦。神族无论是修仙还是堕魔,于他而言都是可耻的行为。
“不过是贪慕虚荣且好权势罢了,阡箬是个小人,比不得殿下君子之风。”周阡箬作坦然状。
敖郁倒是愣了。河神他也管得蛮多的,基本被他一问就开始求饶辩解,如此坦然的他倒还是头一回见。
“当真是胡闹,”敖郁沉着脸,“秋州你不管了么,那处连着几年大旱,人们只有远远地往若水去打水。”
“我纵要管,也有心而无力。如今阡箬龙身已失,早便是凡人了。”
敖郁一怔,开了天眼一番查探,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后,神色愈发阴沉:“你为何自剖龙骨?”
“为情所困罢了,殿下莫要笑话阡箬。”
敖郁正要骂出口,转念想到他八岁上位,想来该是没人教,纵有千般怒气也只有吞下,换了个问题:“龙族素来只有敖这个姓氏,周是打哪来的?”
他不是不知道天阴谷周氏,他只是愤恨周阡箬为何改姓。
周阡箬道:
“我父亲虽生了我,却不认我,我也从未见过他,更未进过若水,他死后我才接了若水河神之位。”
“原来是不想认这个父亲,所以视河神之位为草芥?”敖郁冷笑,“河神之位不光意味着权力也意味着责任,你说不要便不要?”
“殿下说笑了,河神之位何曾传与未过百年的龙类。”周阡箬不卑不亢,“阡箬自剖龙骨时年方十二,纵放在人类中也尚未成年,更不用提龙类。”
敖郁哑口无言。
你说他错了罢,旧河神那笔烂账又不该算到他一幼龙身上。
你说他没错罢,又是置秋州城内一十万百姓的性命于何地?
敖郁几次抬起手又放下,最终揉揉眉心道:“若水河神总得有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