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铸剑(502)
脆弱的木板应声裂开,露出一道脚掌宽的裂缝。钱景福弯下腰,透过裂缝往里看,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床铺上,一人正侧躺着,面色惨白如尸体。
钱景福吓了一跳,慌忙伸手,从裂缝中扒开门栓,三两下推开破烂的门板,往屋里冲去。他飞快地跑到床边,借着窗户口透入的微弱晨光,终于看清床上人的模样。
公冶明的脸上全是细汗,碎发全部粘黏在额头上,一绺绺宛如蚯蚓的尸体。他的呼吸急促,嘴唇煞白,喘息急促。
将军一直在服药,莫非是旧病犯了?钱景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真滚烫得厉害。
“我这就去喊大夫!”他说着,扭头往屋外跑。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连串沉闷的轰响,船身开始剧烈的倾斜。
钱景福奔跑的双脚顿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板上。他胡乱地伸手,攀住门槛,这才勉强稳住身子。
“是敌袭!将军,是敌袭!”慌乱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从走道传来。又有几名士兵挤在门口,争先恐后地要让指挥使下达作战的对策。
钱景福手心全是细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着湿滑的门框,努力让自己稳住身子。
怎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将军犯了旧病,敌人偏偏又在这时候攻了过来?若是把将军生病的事情说出去,军心定会大乱。
钱景福赶忙强作镇静,对焦急如焚的小兵道:“你们快去将大夫喊来,再把将军平时服的药再煎一帖。”
“将军出事了?”小兵这下更加慌张。
“此事不得外传!先下令船队撤退,待将军醒来再从长计议。”钱景福道。
话音刚落,身后忽地传来几声猛烈的咳嗽,仿佛是在对他的话语表达不满。
钱景福忙扭过头,只见床上面色惨白的人正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要从倾斜的床上爬起。
钱景福慌忙跑回床边,扶住他,他的胳膊贴到公冶明的胸侧,那里一片滚烫,宛如火烧一般。
公冶明的眼睛半闭半睁,手指用力掐着钱景福的胳膊,拼尽全力抓着他,从床上坐起。
“将军,将军有何吩咐?”钱景福小心看着他,唯恐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公冶明的嘴唇蠕动着,半晌发不出声音。
钱景福眼看状况不对,急中生智道:“将军,您点头摇头就行,可是要继续进攻?”
公冶明摇了摇头。
不是进攻,那便是撤退了,可我方才说了撤退,将军为何不许呢?钱景福心急如焚,硬着头皮问道:“将军不想撤回益津渡?”
公冶明点了点头。
钱景福又问道:“可是直接撤到恩山渡?”
公冶明连连摇头。
的确,若是撤到恩山渡,那和继续进攻没有半点分别。钱景福又问道:“可是撤回黄州渡?”
公冶明再度摇了摇头,表情变得更加急切,张嘴说什么无声的话。
应当很接近了,既然不是黄州渡,那就是河对岸,咱们半个月前,从黄州渡江的那个渡口……那个渡口叫什么来着?
钱景福猛地睁大眼睛,问道:“可是撤到信阳渡?”
公冶明终于点了点头。
信阳渡,咱们得撤到信阳渡。将军想的没错,不能原路撤退,咱们得把粮草运到对岸,不然梁将军他们就完了。
钱景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甲板,把这个消息带给船上的众人。
他在船舷上往西方看了一眼,此刻太阳正从江面升起,朝霞照耀在远处的恩山上。
山脚下的河湾处,密密麻麻的船只如蚂蚁般遍布了整个江面,它们竖着风帆,迎着朝霞的方向,向东方快速驶来。
咱们也得扬帆!不然就会被他们追上了!钱景福心急如焚。无需等他吩咐,船上训练有素的缭手们已经喊起了口号,船帆很快就被拉起,船只开始迎着风向,往东航行。
咱们按照将军的吩咐,撤退到信阳渡,应当就安全了。钱景福乐观地想着,往船舱回去。
公冶明已经按大夫的吩咐,将一块浸透了冷水的巾帕敷在额头。小兵刚刚把药煎煮完毕,正来回地倒在碗里,令其凉得快些。
钱景福返回时,药汤正好冷却完毕,公冶明一手端着药碗,颤抖着往嘴里送。
他喝得很急,仿佛这药服下得够快,他身上的病也能好地更快些。
“将军,咱们的船队我已经吩咐好了,大伙儿正在往信阳渡有序撤退。”钱景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