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铸剑(93)

作者:池乌

他手边放着壶酒,是他从京城最有名的酒铺打来的,最好的桂花酿。酒壶还未打开,阵阵酒香已经透出,分外的甜蜜诱人。

杨守际能嗅到这股酒香,他没有开酒,沉寂地坐在青石上,望着远山上的青松。

他在等人,等一个二十年未见的人。

其实是那人约见的他,说要请他喝酒。

杨守际知道他的目的,陆铎刚刚登基,先前没少明争暗斗,他定要清算一些暗中给他使绊子的人。比方说以文渊阁大学士杜裳为首、拥立晋王陆钥的众人。

一个月前,陆钥薨于徽江。至此,陆铎继位再无争论。

杨守际知道他是为了此事而来,他曾拥立过晋王陆钥,如今想借自己庇护,以防被杀鸡儆猴。

杨守际看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去,早就过了约定的申时。

这人有求于人,却迟迟未到,实在太不像话。杨守际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下来,正欲起身离去,总算听到山间小道上传来奔跑声。

“杨将军久等了。”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四肢有些细瘦,但像墨竹般矫健挺拔。

他步子很大,走起来像阵风,不动时像柄剑。他脸上也有些许皱纹,但眼神很是明亮,因此看着并不苍老,倒有股特别的朝气。

他手里提着壶酒,递到杨守纪面前。

“这鱼川酒铺的桂花酿何时这么热门了,排了老长的队伍,叫我等了好久。”

杨守际冷冷看着他,举起手上的酒壶。

“杨将军怎么自己带酒了?”他惊讶了下,眼底掠过一丝悦色。

“你都这么多年没来京城了,这壶桂花酿,算我请你了。”杨守际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他说着,顺理成章地在杨守际身旁坐下,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动作熟练地开起来。杨守际看着他有些惊奇,他这架势,毫无久别重逢的生分,反倒像昨日才见过那样。

可他们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见面了,尽管二十年前,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那日他们相约比武,也是在这个山头。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杨守际很清楚,自己邀请他比武就是一场错误。

但人总是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我们杨家的枪法,就是天下第一!没有人可以打败!”时年十九岁的杨守际扬言道,他那时酒量还不好,喝多了上脸,可他脑袋清醒得很,至少他自我感觉清醒得很。

“我不信。”与他对坐饮酒的少年反驳道。

“你不信,就来和我比比啊!”杨守际说道,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没使过枪,故意这样说的。

“好啊!”少年爽快地答应,爽快地出人意料。

杨守际这会儿反倒有几分愧疚,他可不想赢得胜之不武,于是他说道:“我知道你不认得枪法,这样,我使一遍给你看,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他一下从青石上跳下来,挥起背后的枪,对着空气舞动。在少年的欢呼声中,他有些得意忘形了。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舞了多久的枪,反正从白天舞到了黑夜。舞到最后,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过去。

一个月过去,他早就忘了比试的事情,那就是他酒后一时兴起。他以为他也是答应着玩的,哪知道他是认真的。

少年不知从哪里弄了把枪,把他约到山上,说真要比试一番。

自那天后,他明白了,杨家枪法不是天下第一。准确点说,是那少年使着有点野路子的杨家枪法把自己打败了。那套枪法,有杨家的骨子,但又有几分不像。不知是少年记忆出了差错,还是他自己改进过。

不论是哪种,至少他赢了。这让杨守际深深理解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感受到被天才俯视的恐怖。

“你作弊了!”杨守际对他说道,“你偷学了杨家枪法,才打赢的我!”

其实杨守际知道,这不过是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他学的是杨家枪法,自己使的也是杨家枪法,怎么就会打不过他?而且他只凭借自己醉酒后对空气胡乱的挥枪,就记下了枪法,更进一步说,那还是他自告奋勇要舞给他看的,怎么能说他作弊呢?

“我们绝交吧。”杨守际对他说道。他忘不了少年脸上错愕的表情,也忘不了他的名字:公冶长纵。

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并未在京城闯出一番名堂。

杨守际知道他才识过人,可他毛病也是那份才识带来的,他总是心高气傲,不愿折腰,谄媚不了人。尽管得到人的赏识,任过高职,最终也被奸人害了下去。

“公冶将军别来无恙?”杨守际问他道。

“我都想辞官做个平民百姓算了。”公冶长纵摇晃着手里的酒壶,“你说这朝堂上,整天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逍遥江湖来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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