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九卿+番外(487)
薛月沉咬了咬下唇,提裙走过廊道。
书房里,烛火摇曳。
李桓盯着案头叠放整齐的卷宗,眼前浮现出清辉殿那一夜,薛绥撕破衣襟的模样,后腰上的牡丹绘将旧疤衬得像一团火,烧得他太阳穴突突作痛。
“王爷,王妃送来的九珍糕,快凉了……”
阿吉战战兢兢的上前,不敢直视他的脸。
李桓抬眼望去,漆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九色糕点,堆成玲珑塔状,缀着糖霜,正是在薛府初见那一天,薛绥眉眼弯弯展示的那些糕点……
很香。
很熟悉。
王妃也很有心。
他指尖悬在糕点上方——
顿了顿,又收回去。
阿吉余光瞄见,脑袋垂得更低,“王妃近日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茶饭不思,王爷今晚可要去映月居坐一坐……”
李桓看着跳跃的烛火,眉头微微一蹙。
“叮嘱陈医官,请脉尽心一些,好生调理。”
他顿了顿,又揉了揉眉心,耐心吩咐。
“将贵妃生前赏下的血燕,全送去映月居,给王妃安胎。”
阿吉应声退下,却瞥见薛月沉倚着门楣而立,若有所思。
他惊了惊,恭敬行礼。
“见过王妃。”
薛月沉朝他勉强一笑,缓缓迈入书房。
瞧见李桓仰靠在木椅上,苍白的脸颊陷进烛火的阴影里,眼下乌青像浸了一层浓重的黑墨,心口忽然抽痛……
是相思入骨,为一个女子失魂落魄至此?
还是恨她将真心踩在脚下,意难平?
薛月沉看不穿他,成婚十年,枕边人却如隔深渊。
“王妃怎么来了?”李桓抬头,将案上的案卷合上,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不是让你好好养胎?”
“听说王爷又是夜不安眠,妾身实在放心不下……”薛月沉轻声说着,又将案上的九珍糕推到他的面前。
“王爷为案子劳心劳力,也要多加珍重才是。要是累垮了身子,六妹妹在大牢里,只怕也难得踏实……”
李桓望着瓷碟,忽然冷笑。
薛六岂会在意他的死活?
那日在大理寺公堂,她当众扯开衣袖,露出守宫砂,说出那等不留余地的狠话,无异于亲手将尖刀剜在他的心口……
从始至终,她都无意于此。
他当然也一样。
如此相似,刻在骨子里的要强。遇上薛绥,算是棋逢对手,那种胜负欲催生的情感如暗流奔涌,他自己也很难厘清,不愿多谈。
“王爷可是怨我?”薛月沉见他神色冷淡,忽然屈膝跪下——
“若我早些察觉六妹妹的难处,多劝劝她,莫要轻信奸人挑拨,或许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快起来。”李桓打断她,弯腰将人扶在臂弯里,声音阴沉发哑。
“此事与你无关。你安心养胎,不要胡思乱想。”
薛月沉看着他因用力攥紧而泛白的指节,鼻腔一酸,泪水顺着脸颊便滚落下来。
李桓神色微怔:“哭什么?”
“在王爷眼里,妾身好似外人……”薛月沉抽抽搭搭地哽咽,身子止不住地发颤,情急之下,满心委屈难抑,双手用力搂上他的腰间。
“王爷心中有座冰山,妾身焐了十年,也没有焐热。”
李桓喉结滚动,片刻,解开她缠上来的双臂,低头望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想起的,却是地牢里薛绥清冷的模样。
“你身子娇贵,莫要再劳神。”
又转头,沉下脸来。
“来人,扶王妃回映月居,仔细伺候着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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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浅,却不知时辰。
薛绥蜷缩在草席上,听着小昭均匀的呼吸声。
地牢的寒气被她挡在外面,将残存的暖意都留给了她,她却睡不着,反复咀嚼着锦书留下的那些话……
“姑娘,你说殿下真的要娶郭三姑娘吗?”小昭忽然翻身,声音里带着忿忿不平,“姑娘为他担了多少风险,他倒好,说娶就娶!浑然不管姑娘,在牢里受苦……”
“傻丫头,你没有睡着?”
“婢子装的。”小昭嘟囔,“婢子以为可以把姑娘哄睡。”
薛绥:“……”
小昭道:“姑娘,殿下对你分明是真心的……”
薛绥低笑一声,“皇室子弟,哪有什么真心?”
她望着石壁上若有若无的光线,想起李肇在清辉殿为她出头时握住禁军手臂时,眼中翻涌的戾气,喉头忽然发紧。
生在帝王家,有的是身不由己。
她轻轻拍了拍小昭,声音轻柔而坚定。
“睡吧。前路未卜,明儿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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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的霉味,混着鼠蚁窸窣,搅得薛绥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咳嗽得,好似更为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