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215)
林存善道:“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四时变幻可期,人却是千般面貌难测……哪怕是鞑密那神乎其神的祭师,能观测满天星斗,恐怕也观测不了一个人所有的心绪。”
莫天觉闻言,苦笑一下,点点头,又饮了一口茶。
张小鲤说:“说起来,如今二皇子也进了思过阁,那位冉冉姑娘……”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吧?”林存善无奈地说,“她身份尴尬,就算二皇子和采文保护她,不曾让她知晓其中复杂,但眼下恐怕也不可能留在二皇子身边了。能留一条性命,便是不错。”
张小鲤说:“我只是问问!我都要离开长安了,还能管得了谁?我已下定主意,谁也不管……”
莫天觉突然道:“说来,你要走的事情,池东清知晓吗?”
“……不知道。”张小鲤撇嘴,“我也不打算同他告别。”
莫天觉道:“你仍讨厌他?”
“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张小鲤郁闷地喝了口茶,“我走以后,与他更不会有任何关联,就这样吧。”
此时姗姗来迟的蕊娘走了进来,她手里捏着一个平安锁,额上沁着一层薄汗,因动作太快,发间的桃花白银簪轻轻摇动。
“我知你要走,让金匠为你打了个平安锁。”蕊娘将那平安锁递给张小鲤,“他动作太慢,我还以为会赶不上,还好,能赶得及。”
张小鲤却没立刻接过那平安锁。
蕊娘一怔,疑惑地看着张小鲤,张小鲤有些犹豫地说:“蕊姐姐,我可以,单独和你说一会儿话吗?”
林存善和莫天觉闻言,对视一眼,自觉离开雅间。
蕊娘在张小鲤身侧坐下,柔声道:“小鲤怎么了?是不是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但——”
“——蕊姐姐,你当真对我阿姐的死一无所知吗?”张小鲤说。
蕊娘愕然地看着张小鲤,张小鲤轻声说:“就算再舍不得我阿姐,可她死在抱桃阁里,多影响开门做生意啊?都因为杨彦的死而特意修葺抱桃阁了,怎么偏生留着阿姐的房间呢?连毛毯都不洗,留着那血痕……”
蕊娘轻声道:“小鲤,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三皇子来凑热闹的那个晚上……”张小鲤缓缓地说,“是浅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提起楚楚,也就是姚冉冉。当时,是你斥责浅墨,没让她说下去。”
蕊娘安静地看着张小鲤。
张小鲤的眼圈微微发红:“你知道楚楚就是姚冉冉,是采文的妹妹,也是二皇子的宠妃,对不对?否则,你为什么不让浅墨说?”
“我是见三皇子在场,觉得莫名其妙聊当年的一个盲女很奇怪,所以才打断的。”蕊娘轻声说,“浅墨口无遮拦,我总是打断她,你为什么想这么多?”
“这不一样!”张小鲤有些受不了地说,“蕊姐姐,我都要走了,我走之前,你就不能告诉我一点真相吗?你是我除了阿姐之外,最喜欢,最相信的姐姐,我选择在现在才问你,就是因为我想让你什么都告诉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好或不好的事……在我走之后,这些都无所谓了!”
蕊娘闭了闭眼,仍是不疾不徐地说:“小鲤,你想要我说什么真相?说思竹是我杀的吗?”
“我知道阿姐是采文所杀。”张小鲤摇头,“可你真的……完全不知情吗?就算你无法预料采文会杀人,但在阿姐死后,难道你想不到可能是采文动的手,理由是姚冉冉吗?你绝对能想到,却不说,反而扯了一堆牵强的理由……你在为采文打掩护!”
蕊娘凝视着张小鲤,说:“我为采文打掩护,为了什么?”
“因为你也是二皇子的人,是不是?”张小鲤不知不觉已落下泪来,“采文死之前,指着林存善说他不过如此……他是在嘲讽林存善,没有发现你的不对。但林存善怎么可能没发现?连我都发现了!我和林存善只是心照不宣,没人想戳破……采文明明还可以加倍地攀咬你,但却只是提了你一嘴后选择了自尽……他不敢将你拉下水,因为在二皇子面前,他得护着你,就像你也不揭穿凶手是他一样!”
张小鲤几乎不受控制地吼出最后一句话。
蕊娘的胸膛深深起伏,眼眶也发红了,她没有反驳,也许是懒得反驳,也许是无法反驳,张小鲤带着哭腔说:“我不想怪你,蕊姐姐,你留下这些证据,也是希望我们有朝一日为我阿姐伸冤,不是么?我知道你对我、对我阿姐的好都不是假的,可是,比起这些感情,对你而言,有更重要的东西,更重要的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