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361)
张小鲤伸手接过包袱,随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都是暗色的衣裳,样式简单,上手摸着却十分舒服,显然价值不菲,却刻意做成了不值钱的模样。
“莫大人这回特意为我准备的?”张小鲤有些意外,“多谢大人。”
莫天觉摇头:“不是这次。那时在抱桃阁,你衣裳被血染了,说自己上得了台面的衣服不多,你可还记得?”
张小鲤一怔,她自是有印象,那时她还骂了莫天觉,说自己费心费力费血费衣服,还要被莫天觉教训,天理全无。
“彼时听你那样说,我也觉得自己所说所为有些不妥,所以差……采文去替你买了衣裳。”莫天觉说到采文的时候顿了一下,“但没说清,成衣铺的掌柜准备的都是广袖长裙,我猜,你绝不喜欢,便让他们重做些适合会武女子的衣裳,因他们此前未做过,不知不觉耽搁了这样久。”
莫天觉说到这里,又笑笑:“不过,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莫天觉垂眸看着那些衣服,神色里有很清浅的笑意,他身后有微光,是桌上方才点亮的烛火,这一幕突让张小鲤觉得很眼熟,是……是迎春宴,莫天觉提着灯笼,头顶是白色的月光,手中是暗橘色的烛火,隔着马车,向她道歉,
那时她想,莫大人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不是如她所想。也是那回之后,那一夜的月光,逐渐在她心里消散了。
林存善说过、昭华公主也说过,说莫天觉喜欢她,她从未放在心上,因这两人在她心中,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她也没觉得莫天觉会对自己有意,在搞清楚方婧的事情之前,大家都说,莫天觉心中记挂着亡妻,又说,莫天觉会成为驸马。
在张小鲤看来,莫天觉是个很近,但也很远的人,她不懂林存善,同样也不太懂莫天觉,有很多事对她来说,都模糊得像一团雾。
但现在,在这个瞬间,张小鲤什么都想起来,也什么都明白了。
莫天觉方才的第一反应、他和公主的婚约、公主的意有所指……
张小鲤突然说:“莫大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莫天觉抬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小鲤,张小鲤认真地看着他,神色中并无暧昧,莫天觉本下意识要否认,看见张小鲤的双眸,倒也懒得否认,只道:“是又如何?”
“是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我与林存善在瑶光寺的见面至关重要,所以才去说服昭华公主?”张小鲤缓缓道,“昭华公主答应了,但她的要求是,要你当她的驸马。”
莫天觉不语,这便是默认了。
张小鲤闭了闭眼,只觉得实在荒谬可笑,莫天觉道:“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本就是皇上心中最适合昭华的人选,我以守孝推诿,但孝期毕竟快过去了,我若想不和昭华成亲,唯一的办法,只有立刻成亲,但……我又何必误人一生?”
莫天觉的语气很放松,显然并非是为了安慰张小鲤,而是当真这样想:“昭华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只是觉得适合。既是如此,她反倒是最适合同我成亲之人。”
张小鲤喃喃道:“可莫大人喜欢的是我,最适合同莫大人成婚的,难道不该是我?”
莫天觉一怔,旋即摇头道:“我的确对你……可你待我,并无此意,怎能说是最适合之人?”
他倒还把张小鲤当作那个刚入长安,什么都懵懂的女子,说话有几分循循善诱之意。
张小鲤捏着那包衣服,道:“本来不想说的……也不该说的,不过,都这样了,说出来也无所谓。莫大人,你可知我们初见是在何时何地?”
莫天觉颔首:“就在回风斋外,去年的腊月二十三。”
张小鲤摇摇头:“不是。”
这下莫天觉当真有几分意外了,张小鲤道:“是更早一些,杨彦案还没爆发的时候……我才入京城不久,盘算着怎么入惊鹊门,知道你是少卿,就跟踪了你两日。”
莫天觉茫然地看着张小鲤,脑中一片空白,是了,他鲜少同人结仇,平日也极少带侍卫出行,无非带个采文,他和采文都半点不会功夫,莫说两日了,张小鲤这样武功卓绝之人跟踪他两年恐怕他也不会察觉。
张小鲤道:“腊月十七,你的马车经过花渡桥时,有个男人在当街殴打新妇,他说自己的媳妇儿偷了人,身边又有两个高大的小厮,所以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无人敢上前。我想阻止,又怕暴露了自己,正是两难……你却下了马车。”
那天下着小雪籽,像是为后来几日的大雪作铺垫,纷纷细雪里,莫天觉那日没穿官服,披着暗青色的长毛大氅,从马车上走下,采文为他撑着伞,但他走得急,雪还是落在他的深色大氅和黑发之上,他虽高,但比起那个雄壮的大汉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厮,还是显得太势单力薄,可莫天觉没有一丝犹豫,大声呵斥道:“大闵律法第五百六十一条,不可当街厮打,更忌殴打妇女,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