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43)
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手,有男有女,只要是他觉得好看的,便会捧起来细细查看,然后画下来,裱起来。
说实在话,这行为多少有些猥琐,他最初与莫天觉成为好友,也是因为莫天觉有一双颇为好看有力的手,莫天觉那时不过十五六岁,骤然被名声极差,听说百无禁忌、十分轻佻的端王捧着手好一通抚摸揉捏,还以为他有什么异样心思,恨不得跳湖自尽。
端王倒也实在没什么歪心思,据他自己说,这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年琼林宴,所有人都被端王摸了个遍。此事后来被皇上晓得,约莫两年前,皇上大怒,将他那些画烧了十之七八,端王由此极其萎靡不振,之前还天天去风月场所闲逛收集“素材”,后来便也不去了,乐趣也变成了收集普通字画,偶尔去赌场掷骰子。
哦,还有陪昭华胡闹。
总而言之,是个大闲人,除非皇上偶尔强逼他去辅助太子或二皇子做些政务——毕竟他是长辈,年纪稍长,而前些年,太子与二皇子年纪都偏小。
“雅正,听闻你近日重责在身,全京瞩目——”端王不紧不慢地说,声音带着调侃,“——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我这儿可是长安城难得的清净之所,你别把那些破事儿带进来。”
他喜欢好看的手,自己的手也非常好看,那白皙的手此时把玩着一个鼻烟壶,倒也不抽,就是在手里把玩。端王虽是个闲人,倒也不沉溺酒色,故而气色并不差,他至今也没有娶妻,生得面润如玉,眉目俊朗,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
听说,当初端王隐瞒身份去扬州玩耍,还惹得好几个名妓要自己赎身同他私奔呢。
莫天觉拱了拱手:“端王殿下。微臣来此只为一事,绝非有意叨扰。”
“哎,你这人最是无聊。”端王摆摆手,在昭华旁边坐下,指了指昭华,“我刚才分明是说反话,如今京城的乱子还不都由她那破驸马而起,她就在我府上,我还怕你什么?”
昭华嗤了一声,说:“若当初莫大人愿意娶本宫,便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她素来没大没小,虽喜欢端王这个皇叔,但语气也从来不客气,显然并不将他当做皇叔,更多地是当做兄长。
端王说:“那可不一定,还好他没答应,杨彦死了也就死了,要是雅正死了,我可真要伤心欲绝。”
雅正是莫天觉的字,是他父亲所取,意图可谓直白,希望他风雅端正。
昭华不屑地说:“杨彦谁都敢杀,可莫大人是父皇至交独子,又是惊鹊门少卿,谁敢动他?”
端王摇了摇手指:“那可未必。”
莫天觉耐心地听他俩你来我往半天,实在忍不住,道:“微臣有一事,想单独问端王殿下。”
端王尚来不及开口,昭华手里的茶杯就掷了过来,但她留了两分力,没丢到莫天觉身上,只滚在莫天觉脚下,浸湿了那猩红色的氍毹。
“你这话什么意思,嫌本宫碍事?”昭华冷冷道,“父皇聊如何出兵,如何对付朝中大官,都不曾避着本宫——你们能聊什么,还想赶本宫走?”
第20章 不安
同昭华是绝对不能讲道理的,莫天觉心知肚明,他道:“微臣绝非此意。”
端王“啧”了一声,无奈地看着昭华道:“昭华,你一边要莫大人当你驸马,一边又这般动辄撒气,我若是他,也决计不敢娶你,我看你此生是不想嫁人了。”
昭华不咸不淡地说:“皇叔才没资格说我,你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老光棍,我若嫁不出去,也是你带的坏头。”
“老光棍?!”端王好笑道,“翟初!”
昭华公主真名为翟初,意为皇上的第一个女儿,其中尊贵之意不必细说,但恐怕也只有皇上和端王能这样直呼其名。
昭华公主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昭华公主向来是这样,她总喜欢突然丢东西,突然给人一脚、一巴掌,让人觉得她一定是生了天大的气,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如此勃然大怒,但也只能跪下求饶。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公主一怒,按理说后果也会很严重……
但,恰恰相反,与她高频率的怒意相比,后果往往其实并不严重,她那看起来惊天动地的愤怒,就像方才一样,只要端王或随便什么人开个玩笑哄一哄她,她觉得好笑,怒意就像被吹开的云,一下就消散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可怕,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是会发怒还是发笑,因此,在她身边的人,比伺候任何人都更要小心翼翼。
总而言之,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这一点上,昭华公主与皇上最为相似。
莫天觉拿出那份卷宗,道:“端王,您可还记得三年前,您曾同太子殿下一起前往豫州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