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75)
还有人插嘴,说毕竟那林存善的生母是个鞑密妾室,鞑密人便是这般难以养熟。
又有人议论,但那林存善确实生得极为俊美,只可惜为人放浪形骸,总是要么去赌场,要么花天酒地。
郭新荣找到泾县最大的赌场,假借讨债之名,亮出林存善的画像,说要重金寻此人。
那画像栩栩如生,一打开,赌场不少赌鬼围上来,随即哈哈大笑,说此人欠你的钱有何稀奇,连自己父亲的东西他都偷呢!此前,他确实是赌场熟客,也常来此一掷千金,赌运却极差,所以大家都喜欢和他赌。
接着,又去了秦楼楚馆,最好的几家老鸨,也都认出了林存善,说林公子为人风趣幽默,出手大方,楼内女子都爱极了他,甚至不少人都不信林存善会偷父亲的财宝潜逃,还为此哭了好几日呢,都说有泪痣的人多情,这多情,倒也伤人。
这些人,三教九流,绝无可能都是林存善事先安排好的,除非他能只手遮天,能控制一整个泾县——但这不可能。
此时日已西沉,郭新荣打扮成商贾模样,进了林氏当铺,假装自己是京城来的富商,专爱搜罗各地稀罕珍宝,还拿出了一枚玉牌,要林老爷帮忙清理,以检查林老爷是否真懂得维护、保养这些名贵之器。
他出手阔绰,林老爷一望即知是贵客,当即一脸谄媚,分文未收的情况下,主动替郭新荣将那玉牌以专门的粉末轻轻擦拭,使得玉牌光洁如新,郭新荣便作出颇为满意的模样。
近距离看,这林老爷实在生得平平,和林存善简直没半点相似之处,市侩之气无法遮掩。大儿子林承志倒是生得颇为端正,可见生母必也是个美人。
郭新荣表现得极爱鞑密物件,一边挑拣一边随意闲聊,说自己不单爱鞑密物件,也爱鞑密美人,只是鞑密美人大多脾气不好。
林承志当即应和,说自己曾有一鞑密美妾,奈何心性高脾气大,嫁进门没多久便去世了。
郭新荣一笑,说自己听闻了令郎之事,子偷父,实在骇人听闻。
林老爷极为尴尬:“此事实在是家丑,我那庶子,自幼不争气,惹人嫌恶,整日只知寻欢作乐,越大,越是畜生不如……”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恨恨一拍大腿:“哎呀,要是这畜生不曾偷走那些鞑密珍宝,今日郭老爷必能尽兴采购一番!”
郭新荣道:“这样啊,那似乎不是一个人……不过,好端端的,他为何要偷家里的东西逃走?”
林老爷神色有几分尴尬,但又很快压了下去,说:“我如何晓得?本念着他如此不务正业,还特意为他说了一门亲,想着若成家了总该好些,谁知他……罢了,孽子,孽子!”
郭新荣了然。
看来,林存善所言不假,是因为一桩他不喜欢的婚事。
不过,外人提起林存善,虽也说他喜好玩乐,但不乏夸赞之词,无非是说他性子好,风趣幽默,从不与人结仇,那些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更满是赞许,说他风雅,虽无定性,但也胜在不起色心,说他脑子极为聪明,很多小事,别人都想不通,但他却一想就透,简直像神仙在世,和姑娘们聊天,也总是能一击即中,猜透她们的所思所想,配上那张俊脸,令人只想多和他聊上几句。
总之,除了有些纨绔之外,总体是个极为不错的男子,但到了林家老爷嘴里,却是完完全全的十恶不赦,有几分可笑。
这对父子身上再问不出什么,郭新荣便直接宣布了自己实际身份和来意,两人都错愕不已地跪在地上行礼,郭新荣摆手,其他侍卫们一窝蜂冲向后院,开始掘地三尺。
埋尸之处并不难找,后院种了些零散的花草,显然一直不怎么认真打理,其中有一处花草枯得厉害,将那些花草翻开,往下挖,臭气逐渐蔓延而出,正是一具尸体,那尸体面容已几乎完全腐坏,但通过头骨仍能看出眼窝很深,鼻子很高,的确是彻头彻尾鞑密人的长相。
林家父子万万没料到当铺后院里还埋着一具尸体,尤其林老爷吓得几乎当场昏迷,林承志也连连磕头,说他们世世代代遵纪守法,绝不可能杀人私藏尸首于后院。
调查至此,一切已分明,林存善是半点假话没说。
郭新荣将所查情况简略写下,放飞飞鸽送往京城。
但放完后,他思索半晌,犹觉得不放心,为求稳妥,又生出一计,若这一关林存善也能过,可证明他真的是林存善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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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桃阁众人听完“无名君与无名姬”的故事,莫不叹服,就连原本兴致缺缺的单谷雨都不由得有几分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