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100)
怀松被她指甲刮了好几下,臂上立时留下数道血痕。怀松有些恼,单手扣住蘩娘两手,另一只手取了匕首,往水中丢去。他喝道:“看清楚!不是来杀你!”
蘩娘怔了怔,慢慢泄了力道,任他攥着自己腕子,泪流满面:“我以为我要死了……我真以为我要死了……”
怀松双手一提,把蘩娘抱到自家船中。蘩娘也不再推拒,呜咽着挨在怀松身边,一双眼儿早已哭得红肿似桃儿。
怀松见她如此光景,便把自己带的食物水囊拿过去,搁在蘩娘怀中,双臂搭膝:“他要我来杀你。”
“谁?”蘩娘一惊,“成敏?”
他默然点头。
“那你怎的不杀我?”
怀松叹:“我没杀过人。而况……而况你人很好,也罪不该死……”
两行泪自眼眶中流出,蘩娘恨恨道:“他就是个烂了心肠的畜生!这遭我若没死,多早晚他落在我手上,多早晚是他死期!”
怀松垂着头,闷声低低道:“可是,在大宅院里,就得把心肠沤烂,才能走得长远……”他自怀中取出三两纹银,丢在蘩娘怀中:“这是我入兰台轩以来存下的,你、你拿了去好生过活罢。”
蘩娘死咬下唇,紧紧攥住手掌:“不,我要回梁府,我要去见二爷!他要是知道自家兄长如此摆弄作践薛娘子,岂肯干休!届时我便说全是成敏做下的!”
怀松皱眉:“你疯了?闹将起来,便是玉石俱焚。你不管我们死活倒罢了,你妹妹呢?她能活?”
蘩娘一怔,泣声:“那我该怎么办……我不甘心……”
怀松转过脸,盯住她:“蘩娘,你走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成敏深受大爷器重,我们这样的出身,怎么斗得过他?”
“是啊,我们这样的出身……”蘩娘握住脸,呜呜哭出声。
怀松见她似有退缩模样,咬了咬唇,颤着手搁在她肩上,轻声:“就是你妹妹还在那儿,她那样软弱性子,只怕、只怕成敏哪天再寻个由头,把她也打发去了,实在教人悬心。”
那头哭声不停,哽咽着说:“我也想救她,可我能怎么办!”
怀松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和气地:“别慌,我来想想办法,把她也接出来。”
他声音又轻,动作又温柔,蘩娘慢慢抬头,见他与自己挨得很紧,肩并着肩、髋贴着髋,星眸熠熠含光地望着她,不由心头一动。此时此刻,皓月当空,两条小船孤零零漂在河心。她走投无路,悲望地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偏偏是他来救了她。从前在兰台轩,她并没有正眼看过怀松。论起年纪,他还比她小一岁,只算个半大孩子,面皮白净、声音也青涩。他来兰台轩的这半年,她亲眼看着他窜了个头,骨骼长作成年男子的宽度,嗓子也哑成了雏鸭,可她还是把他当作孩子,毕竟在她们心中,兰台轩只有梁邺算得男人,别的都是异□□才。及至此刻,她望着他浮了鸭蛋青色月光的脸颊,忽而悲从心来。她以为能妥善安置她的,不过是空中楼阁。她以为虚浮如摇摇欲坠的危楼的,却在她最艰难之时挽救她一条命。
她心头一坠,伏在他肩恸哭起来。可便是哭,蘩娘也不柔弱,她咬紧牙关:“我要他死!定要他死!”
怀松怔了片刻,缓缓环住她肩,他哑声:“好、好……”他把下颌搁在蘩娘繁密发髻上,唇瓣却慢慢弯起一个冷弧。
成敏是要死的,必须要死的,他挡着很多人的路。
怀松一下一下抚着蘩娘的背,温声道:“你想怎么做,我帮你……”话音未落,蘩娘已把指腹贴在他唇瓣上,摇了摇头:“你不必染指这样的事,我自有主张。”
怀松叹道:“可、我不放心你……”
蘩娘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双手捧住怀松脸颊,仔仔细细地望他。她吸了吸鼻子:“为什么是我?”
怀松呆了片刻,局促吐出几个字:“你很好……”
话音刚落,蘩娘已贴上来,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怀松呼吸一窒,缓缓阖目,静静地感受着这两瓣温软。等蘩娘要松脱的时候,他手臂猛地收紧,牢牢搂住她,近乎蛮横地吻住她的唇。
两人齐齐摔倒在小船中。
船身晃了几晃,逐渐漾开一圈圈涟漪,把水中月抖得四散。两只木舟,漂在河心,孤零零的,又有些清寒。
蓦然,舟上一女子倩影如鱼跃而出,长发向后甩去,纤腰反弓,长长一嘶。
月华如练,渡在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