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131)
善禾眸也不错开,只笑:“怪道都说嬷嬷见多识广呢。”
卫嬷嬷如今已很不敢听薛善禾的好话儿了,只怕她又绵里藏针。应了一句,自去招呼小厮们搬运。
善禾望着她忙碌背影,心下一壁感叹卫嬷嬷确实是得力奴仆,把事交给她,放心,一壁又想到这次梁邺带来的这些丫鬟小厮,起初她还困惑,何须这么多人,她甚至自作多情地怀疑过是为了更好地圈住她。现在想来,怕他早有开宗立府、做场面的意思。他确实是用心机、擅谋略之人,走一步看三步的,又要在京都立足,又要设法把她抢来,又要瞒着阿邵,其间怕是也做过许多别的事。他这样的人,合该前途似锦。
思及此,善禾不由又深望了望这个京都。世道承平,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踏在这片土地上,好像日子有许多奔头,人生有许多希望。难怪都说去京都挣功名、博前程,待在这儿,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是密州与康州、乃至金陵都不曾有的感觉。
她暗暗在心中祈愿,祈愿盘桓在京都的盛世国运也能将福泽渡至自己身上,而后她能顺遂地在此挣脱牢笼。
上得马车后,约莫行了几炷香时辰,方转入一条沉静街道内。车速渐缓,终至二门停稳,众人才渐次下车。梁邺、施元济因是骑马,早已与女眷们分道而行,连小厮们也不见踪影了。周太太下车后立即指派人手搬运行装,又张罗着预备晚间家宴。善禾、卫嬷嬷等则由周太太身边一位管事妈妈引着,挎着包袱一路行至苍丰斋。
这苍丰斋乃是昔年施家老夫人颐养天年之所,紧邻施府后花园,仅一墙之隔。自施老夫人寿终正寝,此斋已空置了八九年光景。此番接梁邺家来,由于筹备时日太短,府中其余空院,或嫌狭仄,或嫌老旧,或处花园深处,与姑娘们闺阁过近。挑来拣去,终是选了这苍丰斋安置。
卫嬷嬷分派各人屋子:彩香、彩屏自是一处;妙儿需照料晴月,亦同住一室;荷娘与另一粗使丫头共住……如此安排下来,个个妥帖,唯独善禾住处叫她犯了踌躇,一时拿捏不定。善禾便道:“在船上时已同大爷禀过,我与晴月她们同住就是了。”卫嬷嬷听了,自是顺意,寝居之事便如此定下。
直忙到黄昏时分,诸般物事方才渐渐归置停当。只是梁邺始终未归。
暮色四合,成敏等人提了食盒回来,卫嬷嬷忙问梁邺行踪。成敏笑道:“忙哩!刚到时便随表少爷去拜会了舅老爷,拜完舅老爷,又赶着去拜见姨太太,紧跟着又奔了玄武大街欧阳侍中府上赔礼,舅老爷、表少爷也是一道过去的。才刚回府,前头家宴已开,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了。”
卫嬷嬷听得梁邺这般劳碌,心疼得直蹙眉:“竟忙成这样!想是午膳也不曾好生用。”
成敏笑说:“午膳是在姨太太府上用的。”
卫嬷嬷叹道:“那倒也罢了。”
恰逢彩屏正站在旁边分派各屋晚膳,听见“姨太太”三字,不由插嘴问:“姨太太?哪位姨太太?”
成敏笑道:“还能是哪位?自然是咱夫人的嫡亲大姐,文阳伯孟府那位呀。”
彩屏还欲再问,卫嬷嬷却截住话头:“好了!好了!都紧着时间用了膳,早些把东西规整利落,也早些安歇罢。彩屏,爷回来少不得要沐浴,热水该烧起来了。”她略一停顿,“罢了,还是彩香去张罗罢。你照旧收拾东西去。”
彩屏一听,立时吊起眼梢,冷笑道:“是了,咱们屋里统共就彩香一个周全人,旁人烧的热水怕是有毒!”说罢,扭身便回房用膳去了。
卫嬷嬷显是早惯了她这脾性,瞥眼彩屏背影,只站在后头追上话:“那是自然!单论一件,彩香说话,从来就不夹枪带棒!”
妙儿原趴在窗后,开了条三指宽的缝儿偷听,闻得此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过身,面朝正于桌边布菜的善禾,忽地拔高了声量,脆生生道:“呀!娘子好偏心,给晴月夹着好肉好菜,我碗里怎就那么一点儿!想是晴月姐姐平素体贴周全,好得让娘子把心也长偏了。”
善禾正执箸布菜,闻言微不可察地拧眉。她抬头瞪妙儿一眼,却见她眼中狡黠闪烁,知她是故意刺卫嬷嬷,温声道:“你嘴巴太厉害,我不能不偏心。我虚长你几岁,想来也是年岁上来了,比不得你年轻会说话儿,脑筋也转不过你。再不拢着晴月,迟早你要越到我头上去。”
成敏在外间听得分明,也忍不住翘了唇角。抬眼见卫嬷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朝她略作了个揖,自退出去与成安他们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