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15)
善禾抿唇道:“你这话,是真心的?”
梁邵着慌地捏了捏善禾颊边肉,讪笑道:“我同你说笑的呢,善善。”
“哦。”善禾挣扎着起身,跨出浴桶,“原来说我是个妖怪,能让二爷笑呢。”
“善禾!”梁邵霍然起身,目光锁着善禾身姿,“对不起。”
善禾褪下袖袍,兀自取了布巾擦干身体,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好对不住的。天晚了,早些歇息。”
梁邵近前两步,身上的水便滴滴洒洒地落在砖地上。他伸出手想握住善禾两肩,恍惚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水,抱她又该把她身上弄湿了,只好悻悻地垂了手。
善禾重新换上来时穿的亵衣,心底是薄薄的凉意。她觉得自己真可笑,明明是个官奴了,明明如今全仰靠梁家过活,可这会儿想到梁邵从前对自己的冷淡,想到他那句“妖精”,心里还是没来由地气。到底是身子落了尘埃,心还挂在十五岁前的那片天空。大抵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盖谓如此也。可转念一想,她哪里身为下贱?十五岁前,她分明是金陵体面的官家小姐,她学过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她没有害过一个人、作过一件恶,她将梁老太爷、梁邵兄弟当作自己血亲一样对待,她清清白白一个人,凭什么下贱?就因为阿耶犯的那些错吗?可谁没有犯过错。天子也犯过错,贵人娘娘们也犯过错,凭什么他们犯错了就轻轻揭过去,阿耶犯错了就要砍头抄家,连她也要一起堕入泥泞,永世顶着官奴的名头。夺嫡的是三皇子,不孝的是三皇子,成功后登上皇位千秋万岁的也是三皇子,那凭什么失败了丢掉性命的是阿耶!
善禾眼前一酸,漫天的委屈压上来。她手中攥着布巾,咬唇不让泪珠滑出眼眶。一低头,看见自己光脚踩在砖地,凉气入骨,白皙的肌肤在夜色的朦胧烛影中青得发紫,像死了许久的尸体。自胸腔升腾起一股浓酽酽的恶心,善禾忍不住犯呕。她弯腰扶住桶沿,干呕了好一会子,什么都没吐出来,反倒是眼泪珠子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梁邵吓呆了一瞬,立时冲上去挽住善禾,口中焦切地问:“你怎了?”他一壁替善禾抚背顺气,一壁扬了声音:“来人!来人!请郎中来!”
善禾却按住他的手,摇摇头:“我没事。”
梁邵不顾她的话,径自披了宽袍,拦腰抱起善禾,一脚踹开房门,匆匆往寝屋去。院里的丫鬟皆被吵醒了,她们披衣出来,只见善禾脸色泛白,身上衣着周全,拧着眉缩在梁邵怀里。梁邵则浑身湿漉漉的,走时还滴着水,宽袍也只是用一根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精壮的胸膛和两腿都露出来。丫鬟们忙垂眸低脸,四散着跑出去喊小厮请郎中。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出自《红楼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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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已修改[狗头]
所以后来的宝宝们请记住:玩水不是真玩水,而是降妖伏魔妖精打架。
第7章 风闻这梁邵与其正头娘子素……
郎中到时天已蒙蒙亮,彼时善禾卧在榻上,额角沁满冷汗,虾一样蜷缩着捂住肚子。
寿禧堂也传了人来问话,梁邵坐在寝屋的石阶前,耷拉着头,十指插入浓浓墨发中。郎中诊脉后,捻须同梁邵及寿禧堂婆子金嬷嬷道:“二奶奶想必是郁结于心,久而气血失了常度。今次又骤经冷暖,阴阳不调,以至于经脉受了激荡,这才提前来了月信。老朽先开一剂疏肝解郁的方子,这几日多加保养,再加上二奶奶本是身体健旺之人,日常多多休养定然就好了。”
金嬷嬷闻言,不由问漱玉阁伺候的小丫鬟道:“快入夏了,夜里也不冷,怎么骤经冷暖了?”
小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偷拿眼睛觑梁邵。梁邵早垂下头,咬唇道:“都怪我。”
金嬷嬷闻言长叹一息,便不再问,只说自己回去复命,让梁邵早点休息。行了几步,又转过身同梁邵道:“老婆子我在寿禧堂伺候多年,今日说句本不该说的话,二爷好歹听我啰嗦一句:二奶奶出身是不好,当年老太爷逼二爷娶妻,也是不好,可两年过去了,二奶奶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寿禧堂没一个不夸的。单凭这一件,二爷再怎么不喜欢,也该看在老太爷的份上,好好儿把人放在屋里,别辜负了。来日老太爷入了土,碰见她爹娘老子,心里也不难受愧疚了。”
梁邵怅怅张开嘴,翕动半天,复又低头无言。那婆子一壁出了漱玉阁,一壁叹道:“偏偏是嫁给这个,两头都不好过。若当日选的是大爷,说不定好些。嗐!选了大爷,又耽误科举,这实在是……”梁邵呆呆立在那头,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几乎成了个冰人塑在那儿。等回过神来,梁邵忙撩袍跑回屋里,善禾已和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