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禾与梁家两兄弟(184)
二人奋力对抗,皆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杀了泰半黑衣人,却听得身后一声高喊:“梁邺!”
裘茂挟持住善禾,剑刃再度架在善禾脖颈间。裘茂颤声喊道:“梁邺!把剑放下!”他没练过武,提剑也很费劲,但面对负伤的善禾,他还是在几个招数之后占了上风。
梁邺望了,出剑也迟钝下来,不住拿眼看善禾。成敏见状,忙喊道:“先逃出去,搬来援兵再救娘子不迟!”
他二人皆有功夫在身,奋力抵抗或许能逃脱出去。而善禾手无缚鸡之力,带着她,只能是拖累。他们皆知道,此番只有舍了善禾,方能有生机。
梁邺咬紧牙关,与善禾四目相望,一时寂静无言。
善禾闭上泪眼,原本想呼救的话被她生生咽回喉咙。她知道,梁邺会放弃她的,他从来都是先选自己,再虑其他,更何况她这个屡屡忤逆他的女人?
不过几息之间,她再次听得利器相触的脆音,听得裘茂高声大喊着让梁邺速速住手,否则便杀了善禾等话。有那么一瞬间,善禾在心底期望他能选择自己,能把她一起带走,可刀剑之声并未停息。
他并不会选她。
架在善禾脖子上的剑刃挪深了一分。
“我真个杀她了啊!”裘茂再度喊道。
善禾感到脖子隐隐有些痛。
“梁邺你就亲眼看着这女人死在——”裘茂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利刃刺入肌肤的声音。
她忙睁眼,只见梁邺已然一剑挑开裘茂持剑的手,而后又有一刀从后刺入梁邺脊背,刀头贯穿至他的右胸。沾血的锦袍上,探出一颗小小的、凛着寒光的刀头,正对着善禾的面门。
她望见梁邺怔在她跟前,望见他的双瞳一寸一寸地失了神采,漫漫地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而后缓缓提起唇角,绽开笑,露出一排沾血的白牙。
“别……”怕。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一大口鲜血立时喷涌而出,溅了善禾满脸。
透胸尖刃被嗤啦抽去。梁邺身形晃了晃,倚剑跪倒在善禾跟前。
“天啊!梁邺!”
善禾急忙撑住他两腋,可梁邺的身量体格如何是她承受得起的,只好随着梁邺一齐跪下,手忙脚乱地解开腰带给他绕住伤口。
她忘了哭,眼泪却潸然不止,浑身不停战栗,包扎的手在颤,浑身在颤,连声音都在颤:“别死,别死,你别死……”
她是恨他,可她没想过要他死。
地上躺满了金安福的人,或死或伤,已无法挣扎着爬起来。梁邺那一刀砍中金安福的臂膀,深入臂骨,教他再提不起武器。裘茂的手也被梁邺劈开一条好长的伤口,此刻瘫在地上浑身打寒颤。
成敏亦负伤力竭倒地。
善禾成了此间唯一一个能直立行走的人。
还有欧阳同扬。
“你还干看着吗!”善禾尽力要扶起梁邺,冲同扬骂道,“他是为了你,才惹上这等麻烦!他现在本该待在家中,等待陛下授官,他是为了你啊!”
同扬被骂得一愣,抬了头就要骂回去,却见梁邺气息奄奄地靠在善禾肩上,大口喘气,浑身是血,竟不似个人形。同扬生受一惊,踉跄退后半步。这可是梁邺啊,探花郎梁邺啊,他还记得放榜那日陛下御赐的银桂簪在他展尾幞头上,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从朱雀大街逶迤走到施府门口,没一人不注目他,没一人不歆羨他。可现在的他,怎的胸前汩汩流血,怎的眼里没了精神,怎的像滩软肉趴在一个女人肩上?同扬忍不住浑身抖起来,惊怖攫住他所有的理智与心神。
善禾抹一把泪:“他还比你小六岁!他把你、把你亲兄长欧阳同甫当自家兄弟的啊!否则他何必淌这些浑水!他自己弟弟在北川九死一生,他都没管,他帮你还赌债、帮你哥哥调回京都……他这么帮你们,他是信你才来这无有园!你才刚不帮他就算了,可他现在要死了啊!”
“你怎么能就这样干看着!”
同扬痴痴看着,唇角颤抖嗫嚅:“他……他是为了自己前程……”
善禾忍不住泣声:“混蛋!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哥哥调回京都了,你还了赌债了,你现在说他是为了前途了!混蛋!”
“薛娘子!”绿珠不知从哪冒出来,身后跟着六七个丫鬟、小厮。她越过地上躺着的人、尸,着人扶起梁邺与成敏,“你们跟我来。”
“绿珠!绿珠!”同扬踉跄上前,却被自己绊倒,他急道,“绿珠!我们走!快走!要死人了!这里要死人了!梁邺要死了!”
绿珠差人将善禾三人带出去,她自家留在玉清泉,回头望了望满地的狼藉,望了望这个跌倒在角落里发抖的、主宰着她的命运、她当作天一样倚仗的、懦弱无能的男人,绿珠头一次觉得,欧阳同扬他.娘的就是滩软趴趴的泥!就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