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祚长歌玉阶谣(129)
摄政王融珍一身玄色蟒纹朝服,甲胄上未褪尽的风沙与殿内的熏香交织,仿佛将西境的苍茫与皇城的肃穆一并带到了永兴帝融宝面前。
今日,永兴帝融宝没有带冕旒,只以素纱中单、玄绡外袍临朝,他怕冕旒垂旒的晃动会泄露自己心跳的频率。
永兴帝的对面,站着与他同胎而生、却在沙场上被烈日与刀风雕刻出截然不同轮廓的摄政王融珍。
只见他战甲未解,袖口处仍残留着婆罗国赤金的沙尘。
永兴帝还是习惯用旧日称呼,他继续开口说道:
“西境都护府,当真必要?”
融珍抬眼,他的眼眸像淬了冰的玄铁,他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先解下腰间革囊,倒出一抔掺杂血渍的砂砾。
砂砾滚落玉阶,发出轻而锐的声响,仿佛无数细小的兵刃撞击
“陛下,”融珍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边关朔风般的沙哑,只见他继续说道:
“这不是沙,这是臣的心血,若咱们天阙帝国在西境若无都护府,纵有百国盟书,不过风中废纸。”
永兴帝指尖微颤。他想起八个月前,二皇姐融兮披上绛红嫁衣,太和殿门前回首一笑,说道:
“愿以一身安边疆”。
这时融珍继续说道:
“平定婆罗叛乱后,章西女王以国书相托,求我汉军常驻。臣未敢擅专,只横扫西境三十六国,设烽燧三百里,屯田六万顷,筑城十三座。陛下,这不是开疆,这是止血——为我朝,也为皇姐和亲后的祈愿。”
“陛下,臣此次西行,历时半载,途经三十余国,所见所闻,皆印证西境都护府非建不可。”融珍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龙椅上与自己容貌别无二致的双胞胎弟弟身上。
融宝解下腰间玉佩重重叩首,青石板上的回声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龙椅上的融宝轻轻蹙眉,他虽久居深宫,却也听过边关急报。
只是自幼养在文臣堆里的他,从未真切感受过兄长口中的惨烈。
他下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的雕花,目光掠过阶下那位身着银甲、身姿挺拔的老将军——封居胥!
融珍并未察觉永兴帝的目光所向,仍在细数建府的必要性他开口说道:
“西境诸国虽小,却扼守丝绸之路要冲。若能设立都护府统辖军政,一则可护商旅往来,充盈国库;二则能联合诸国抵御匈奴侵扰,免除边境烽火;三则可将中原历法、农技传于西境,让蛮夷之地沐浴圣恩。臣已在龟兹国旧址筑好都护府城垣,只待陛下旨意便可启用。”
大殿内鸦雀无声,户部尚书颤巍巍出列他开口说道:
“摄政王劳苦功高,只是设立都护府需耗费巨资,国库恐难支撑……”
他话音未落便被融珍打断融珍开口说道:
“臣早已算过,西境的玉石、葡萄、良马每年贡奉足以覆盖开销,何况通商之利远胜军费,三年便可回本。”
户部尚书刚要开口,却被融宝抬手制止。年轻的帝王缓缓起身,龙袍曳地的声响打破了沉寂他开口说道:
“兄长所言极是,西境都护府当建。”
融宝顿了顿,他将目光转向封居胥,然后开口说道:
“国舅爷久镇龙城,熟悉边务,朕意任命孝去疾为西境大都督,总领都护府军政要务。”
此言一出,融珍猛地抬头,眼中有些错愕。难道双胞胎真的心有灵犀?
是的,他是有些不甘心自己征战半年打下的基业,竟要交给旁人,但他一想到那个人是国舅爷孝去疾,不甘的心还是放下了。
毕竟在他内心深处也考虑过。让舅爷出任西境都护府的大都督!
“陛下!都护府初立,龙城飞将军孝去疾熟悉西境确实是最佳人选。……”老将军封居胥开口说道。
“老将军所言极是。兄长一路辛苦,该回京休养了。”永兴帝融宝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国舅爷前些年在龙城大败前来骚扰的柔然部落,战功赫赫,由他镇守西境,朕定能安心。”
融珍望着弟弟眼中陌生的疏离,心头猛地一沉。他忽然明白,这半年的征战不仅让他满身风霜,也让龙椅上的帝王悄然变了。
或许在融宝眼中,他这个手握兵权的摄政王早已成了隐忧,而将西境大权交给皇亲国戚,才是制衡之道。
没想到他们兄弟二人这么快就有了隔阂…
散朝后,融珍独自站在宫墙下,望着西天残阳将影子拉得很长。
西境的风沙还沾在袍角,都护府的城砖似乎还带着掌心的温度,可此刻他却觉得,那片用血汗换来的疆土,已隔着一道无形的宫墙,变得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