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在上(129)
“你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阿囡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向他:“哥,我都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宁先生。”
明瑾怔在了原地。
黄昏寡独,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也即将被混沌夜色吞噬。
屋内的光线渐渐昏暗。
晏祁合衣靠坐在床头,手中一刻不停地批阅着,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再点一盏灯来。”
他以为是来添茶的暗卫,过了几息,察觉到不对,猛地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了烛光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晏祁:“…………”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叹息道:“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怎么又’,”明瑾重重地放下灯盏,小声牢骚道,“先生明明说过我可以把宁府当做自己家,怎么,宁王府就不算了吗?”
“……自然是算的。”
“那我来我家,天经地义,怎么能叫‘又’?”
这倒是记得清楚,晏祁腹诽道。
怎么就偏偏不记得他每次拒绝的话?
“哎呀,说了多少次了,你又不差钱,屋里多点几盏灯亮堂些不好吗?字也看得清楚。还有不要老是喝浓茶,喝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但看着明瑾跟雀团儿似的,叽叽喳喳在屋里穿梭忙碌唠叨的模样,晏祁缓缓呼出一口气,心情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他不喜欢夜晚。在危机四伏的北地,夕阳西沉,便意味着寒冷、危险的降临。
胡人的生活条件远不及大雍,那些珍贵的炭火木柴甚至是灯油,都是只有贵族王室才能享用的东西。
他是大雍的使者,按理说,这些基础的生活用品不该短缺,但当时大雍接连打了数年败仗,若不是宁昭公主拼死一战挽回了些尊严,胡人恐怕早就把他们踩在脚底下了。
而晏珀又不会管他的死活,甚至巴不得他就这样被磋磨死在胡人手里。
在这样的前提下,晏祁初至北地,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后来倒是好了些,但早已养成了节俭克制的习惯,从小就被富养长大的明大少爷,自然是看不惯他这样,明明他才是先生,这几日倒是被从头到尾教训了个遍。
但没办法,他本就理亏,这孩子又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
等晏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生活已经被这上蹿下跳的雀团儿全面入侵了。
他放下手里的册子,闭上双眼,想要缓解一下眼睛的酸胀。这些天他的眼睛恢复得比伤势慢多了,因为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晏祁只能看一会儿休息一会儿,这才勉强处理了一部分。
一双温热的手按上了他的太阳穴,晏祁的眼皮轻跳了一下,但并没有像上次在风亭时那样反应激烈。
这已经不是明瑾第一次来为他按摩眼睛了。
眼眶周围紧绷的肌肉,在少年灵活的手指下渐渐舒缓放松,晏祁静静地闭目靠坐在床头,忽然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没有啊。”明瑾嘴硬道。
“说谎。”
少年似乎是嘟囔了一句“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晏祁轻笑一声:“我教了你这么些年,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吗?”
“是——吗?”
明瑾拖长了声音,揉.捏的动作一顿,晏祁心道不妙,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按在了他低头凑过来的脸上。
看着指缝间少年笑得弯弯的眼睛,和几乎要被挤出来的脸蛋,他狠狠皱眉,无可奈何地斥道:“像什么话!”
晏祁发现自那晚之后,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原来还顾忌着些礼数,现在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
……也怪他一时放纵。
从前晏祁还有立场对明瑾说两句重话,指望骂醒这孩子,现在他只能尽量做到推开,还一次比一次无力。
明瑾坏心眼地朝晏祁掌心吹了口气,看着男人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了。
“你要是再来捣乱,我就让你母亲来把你接回去。”晏祁冷声道,不动声色地狠捏了一下拳头,压下了掌心瘙痒的触感。
“告家长就没意思了啊。”
“谁叫某人赖骨顽皮,屡教不改。”
明瑾哼哼了两声,终于勉强说了实话:“其实是因为娘和阿囡的事,娘怀孕了,我把这事儿跟阿囡讲,结果她一下子被刺激到了,想起来了过去的事情。”
晏祁沉默片刻,淡淡道:“所以你来找我,是想知道那晚我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