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06)
宇文贽低头看她,耐心听她叮嘱,见大门已开, 那仍带着些迷糊的老仆走出门槛来,便低声与她告个别,转身上马车离去。
内院,徐渭夫妻寝屋,艾烟袅袅中,侍女捧来薏苡仁茶。
徐渭与卢氏正以艾蒲汤泡脚。
近一个月来,他们先是被从京城过来的商旅队惊吓住了,因商队竟带过来一个传言,说郁林都督府里要出太子妃了,据说还是皇帝亲自选的。
对于商队传言,徐渭并不以为意,却是好奇,怎会有如此一个奇谭一般的传言流出?毕竟无风不起浪。
紧接着,从京城过来的几拨商队都带来了类似传言,虽细节各有不同,有说是太子侧妃、又有说是二皇子妃,甚至有说是皇帝选妃的……却都是指向徐府二小姐。
徐渭与卢氏便有些心下惴惴了,菀菀自从代她兄长上京,“徐家二小姐”便称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的突然冒出这许多关于徐家二小姐的传言,还都是与皇家攀亲之说。难不成是菀菀在京中暴露了身份?……若是如此,那整个徐家都该等着被治罪才是,却又怎会生出什么“太子妃”、“皇子妃”的无稽之谈呢?
哪知过了几日,郁林都督府竟直接收到朝廷邸报,乃是由中书省门下颁发,礼部奉行,直送岭南道郁林都督徐渭。
上书: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宗庙之重寄。今有二皇子李诀,年十八,宜择淑媛,以正家室。闻尔徐渭之女菀音,毓质名门,德容兼备,特赐婚为二皇子侧妃,以彰朝廷优渥之意。”
又有专章特告,着徐家备接旨事宜,含香案仪制、女眷妆奁、迎使礼节……等等,还附上了《皇子纳妃仪注》一册,着徐氏女熟习。
徐渭拿着那封沉甸甸的邸报,看着那朝廷专用纸卷上朱砂题头的“敕谕”二字、那加盖的中书省紫泥封印、以及礼部铜印钤缝,整个人都不好了。
且不说这邸报上所指“徐菀音”,究竟是如何上达天听的,若“徐菀音”要被赐婚与二皇子为侧妃,那么京城中那个“徐晚庭”又将被置于何处呢?
真正的徐晚庭如今在徐府休养,病体沉疴,寄名为族中堂侄徐守仪。自徐菀音代徐晚庭之名离家上京后,这位徐家长子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卢氏不知从哪处听来个说法,道本名便是本命,既被挪用远徙,则本命也如游丝,被那远徙之人控着,说不好便扯断了那游丝,削薄了命途。
卢氏本就有些重男轻女,由是变得悔不当初,深悔不该让徐菀音将长兄的本命牵作了游丝,去往那么远的、家人够不着之处,竟是令徐家唯一的子息陷入了身家性命之危难。
待徐渭将邸报拿回家中,卢氏一看二女竟被赐婚为二皇子侧妃,她倒是未觉荣宠,却又直接联系到整日里忧心的长子晚庭身上。
依卢氏的说法,那远在京中的二女菀音,将她长兄的命途控在手中,她越是“得意”,长兄晚庭恐怕就越发危险。
若徐菀音知道她母亲心中竟作了此想,怕是又要神伤气苦。
徐渭也是一甩袍袖,对妻子卢氏这番不知所谓、顾此踩彼的想法深为不满。
徐渭此刻已顾不了那许多,一算日子,留给自己准备接旨的时间也就不到一月,仪制、妆奁等物事倒是还好,最头疼的是,自己却能到哪里去拽回个徐菀音来?
那赐婚旨意既已下发,随即要来的,自然便是赐婚使团。那么京中上到皇帝、下到使团一行,想来是认为徐菀音安安稳稳候在徐府的。则京中那个“徐晚庭”,若无异常处,该是仍在京中做着那位镇国公府世子的伴读……
徐渭毫无办法,只能如此作想,也只能如此作为。当即修书急信传至镇国公府寻“徐晚庭”,令其见信即回。同时很是后悔,当初一味避忌,只求去往边远发放之地,好得个安生,京城里一应关系通通断了个干净,如今只是被动无门。
徐菀音回到徐府这日,晨间已收到“婚鹞”,乃是一只脚缠密信的红脚隼,在抵达郁林之前的三日上,自赐婚使团放出。
也就是说,还有两日,赐婚使团便该抵达徐府了。
徐渭夫妻急得团团转,也知无可奈何,想着实在不行,便称“二小姐正发瘴疫,高热昏迷,需隔离静养”。因岭南瘴疠横行,外人尤其不敢犯险,或可拖得一时。于是令府中生得还算秀美的婢女阿芷火速装扮,要学出几分二小姐的身姿模样来,到时候便令她蒙纱卧床,在屋内熏艾草、煎苦药,造出个瘴疫隔离的重病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