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49)

作者:椒蛮箶

和在郁林徐家的府邸比起来,回想阿兄所居的厢房,那摆设布置,竟是远不及此间呢。

难不成,那镇国公爷以为自己从马上摔伤,是拜了宇文世子所赐?心有愧疚,于是将自己接到府上养伤的?

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小女郎,哪里想得过来那么些情由过节,只好放弃思考。想着回头好好问问柳妈妈和若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渭大人见女儿已醒转,又依宫里旨意,从此便要安安稳稳住在这镇国公府里,安心担任伴读之职;

再看那镇国公爷宇文璧基本也和自己一般,全然想要退避于朝堂权力中心之外,想必也不至于因菀菀出自徐家,而要再生些枝节;

更是被那太子殿下的一番操作惊得心绪不宁。

便一天也不愿多逗留。与徐菀音和柳妈妈及若兮细细交待一番,又通禀宇文璧,做了告别。

虽然还有个徐家田庄的事,本想着即便不欲从宇文府要回,但至少须得有所交涉。却见宇文家替菀菀费心置办了栖羽阁作为伴读住所,实在远远超出了应有的规制待遇,若再拿一所偏僻的小小田庄说嘴,实在显得小家子气了。

最终竟是一句未提田庄,挥一挥衣袖,便去了。

徐菀音乍然醒转,只草草见得父亲一日,虽也听他细细吩咐了一番,总归嫌仓促潦草。她虽然离家上京不过几个月时间,毕竟是独自经历了些事,和之前在家中父母身边时一派天真烂漫的那个小女郎,还是有了些区别。

此刻见父亲无甚所谓地离开自己,返回了郁林;阿兄晚庭倒是托父亲带过来几本新印发的话本子,是自己先前在郁林时,天天上书局追着买的系列;而母亲卢氏,竟似就连只言片语也没有带给自己。

突然就生出些自怜自艾来。暗暗将父亲母亲对待阿兄的那番情态拿来作对比,越比越是觉得,父亲母亲万不可能这般对待阿兄。

既有了这般想法,便似乎任事都可拿来佐证了。一眼看出去,是宇文家的院子、宇文家的厢房、宇文家的婆子丫头……而自己,竟像是无有根底的浮萍,凄凄凉凉地漂浮于水上,就便是一阵雨,怕是也能打散破坏了它去。

六月溽暑,窗外的蝉鸣搅得人心头发燥。

冰鉴里的寒气丝丝缕缕漫上来,却驱不散胸口的滞闷。

若兮丫头见徐菀音整日倚在窗边发怔,连冰镇的杨梅浆都只抿了一口就撂下了,心下着急。忽想起太子那日送来的那几个箱箧,其中有一个满满当当装的,尽是京中公子们爱玩的时兴玩意儿。忙去将那箱子拖拽出来,要找那好玩的给小姐。

不一刻工夫,若兮便捧了一抱稀奇物事过来放在案上。

一套象牙雕的双陆棋,棋子染作黛绿与胭脂色,棋枰边缘嵌着细银丝勾出的缠枝纹;

几枚玲珑玉骰子,里头灌了水银,摇起来泠泠作响;

还有本《长安百戏谱》,绘着斗鸡走马的彩图,纸页间竟夹着晒干的茉莉花瓣,一翻便簌簌落了几星在裙上。

见若兮被那些落下的花瓣惊得出了声,徐菀音心道,这怕不该是那太子殿下干下的罢,若真是他夹的花瓣儿,真真比个女子还矫揉作态了。

“小姐瞧这个!”又听若兮欢呼一声,便见她献宝似的捧出个鎏银小球,指尖一按机括,球面便绽开十二瓣莲叶,每瓣叶尖都悬着个掐丝珐琅小铃铛,铃舌竟是用红珊瑚磨成的。

“小姐,我可算找到这‘解闷球’了,听说是从波斯传过来的呢……”

徐菀音不解。

“那日太子殿下来看您时,有个小公公悄悄跟我说的,他说满箱子的好玩意,属这个‘解闷球’最是宝贝,说宫里的淑宁公主缠着太子殿下要它,也没能要去呢。太子殿下却把它放到箱箧里,给您送了来……”

徐菀音也是个小女娃心境,本就是爱玩的,跟着看了一排新奇玩意。

待新鲜劲一过,却只是在回味那日异香园老板吕斓樱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徐公子,您人年轻,又从岭南过来,不清楚这京中王孙世家公子们的那些门道。奴家也不好给您一一说到,只请您记住奴家这一句,将他们想得如何坏,都是当得的!您万万惹不起,便只一个躲字,保护好自己个儿。”

心下便是一颤。

却听若兮又道:“小姐,那日太子殿下来看您,您可不知道,他也不言语,就一个看得没完没了,看了多半天,看得我都害怕,怕他看出您是……”

她瞅一眼徐菀音,见那小主子仍是呆着,又道:

“后来,太子殿下还……给您……给您跪下了呢!”

听若兮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徐菀音吓了一跳,吓出一句,咋的太子殿下给谁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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