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78)
不仅要抄百遍,且须跪着抄,才能戒心浮气躁,磨其耐性。
徐菀音便在宇文贽怜惜又无奈的眼神中,领了罚。到隔壁,给自己铺得一块软垫,跪在那处,了无生趣地抄起字来。
这一抄,便是一日。
那杜蘅夫子也不知是为人过于严谨负责,还是对这徐伴读心下太过不满,认为她实在才不配位,竟是牢牢盯紧了她,一丝一毫也不令降了标准。
隔一个时辰,杜夫子便拄着拐杖,觑着半盲的瞎眼,挪到隔壁检查。
一则要看徐伴读跪地写字的姿势,不能委地泄气,更不能舍了跪姿,私自改为盘坐。道这练字功夫,最磨耐性心性,若徐伴读不过了这关,根本不合当宇文世子的伴读;
二则更要看她的笔下字迹,不仅看字形笔锋,竟连墨色浓淡也究得仔细。
也亏得这半盲的老夫子,自己也跪于那处,将眼睛贴在纸上,一字一字地细看,又一字一字地与她细细分说。
将个从未被如此要求过的小女郎,弄得又是些许感动,又是疲累不堪。
午间还好,若兮将食盒子送入进来时,那杜夫子眇着眼儿,被他的老仆慢慢扶将出去,未曾再来扰她。
好歹让徐菀音在那杉木地板上放平了身体,好好松了松筋骨,缓了缓疲意,让若兮将她那跪得麻木的两腿好好捶捏了一阵,才得以血脉通畅。
却是疲惫得吃不下饭,被若兮好说歹说,才吃了几口,便躺那处再不动弹。心想才抄完十几遍而已,怕是今日抄到半夜也抄不完。
又想起方才被老夫子说的那一通,说自己所写的字形笔锋,竟是找不出一个字过关的。
越想越是绝望难过,又气自己面子全无,便在那宇文世子过来敲门时,没好气地令他“勿扰”。
宇文贽其实已过来了好几趟。每每见那娇弱小郎君跪于那处,腰肢也抖、腿儿也颤,心下怜惜个不住,却毫无办法。
那杜蘅大人,他是知道的,本是太子太傅,合当去太子的崇文馆教习的,却生生被太子用了些手段,给推到自己的漱玉轩来。自己却是没法将他再推到别处。
午间再去看那徐小郎君时,却见她已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便在那窗口立了一会儿。看她睡相懒散,毫无姿态,却也只觉得可爱之极,怎么也挪不开眼。
徐菀音一直睡到耳朵里隐隐听见若兮轻声喊道“公子,公子,夫子过来了……”,才一骨碌爬起来,复又跪得板板正正,神魂还在梦里,身子却直挺挺地立在那堆字纸之前了。
这杜蘅夫子着实倔强,一直到天色擦黑,下学的时间已至,见那徐伴读仍跪在那处,写个没完没了,也丝毫不松口。
只说道:“这一关若过了,徐伴读方能入老夫的学堂之门,也才够得上当宇文世子的伴读。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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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世子爷:夫子是真的瞎,竟让我劝归小徐伴读?![白眼]
第40章 练字
杜老夫子是个狠人!
下学的时候, 他觑着老眼过来检查徐菀音的练字成果。
那小郎君正跪在字纸堆里挥汗如雨。
抄一百遍《荐季直表》,也亏那瞎老头开得了那个口!
若说她一开始那十几二十遍还能一字一字认真写,夫子帮她分析过的字形笔锋, 那处处关节, 她也还记得住, 落笔时甚至能念念有词地, 一边将夫子的话放嘴边, 一边诉诸笔端。
可是写到下午,尤其快到下学点那时,小女郎数了数那堆字纸, 发现自己抄得手都快断了, 竟不过抄了三十几遍。按这速度下去, 今晚怕是离不开这里了,觉也别想睡了。
对那瞎眼夫子的恨意便弥漫开来, 心想这蠢笨任务,于我究竟有何益?不是成心要折磨拿捏我的么!
一有了这般想法,那写字的手,便再也不得安分,竟兴之所至地挥洒起来。
那瞎眼杜夫子下了学,和宇文世子一道过来隔壁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在杜夫子眼里,那一片虚影倒不算突兀。可宇文世子看到的, 却令他倒吸了口凉气,心道“这可惨了!”
桌案上摆放的那些, 显是之前所抄,字迹还算工整有序。
可是满地拉扯的那些纸张,却是写的什么啊?说是笔走龙蛇也可, 是鬼画符也不为过!
等到杜夫子认真取了一沓字纸,贴到眼睛跟前细细看过后,他是看一页、恨一页、扔一页,眼看着怒火就腾得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