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帝王心+番外(98)
李崇文,一个在翰林院熬了半辈子、却因不肯同流合污而始终不得升迁的老翰林,此刻正站在自家简陋的书斋窗前。
窗外,是隔壁富户家传来的淫淫笙歌,而他的案头,却堆满了无人问津、针砭时弊的策论草稿。
他想起昨日在街市亲眼所见,为了一斗发霉的粟米,一位老儒生当众变卖祖传的砚台,那脸上的屈辱与麻木,如同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礼崩乐坏,斯文扫地……”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力。
这座他曾经立志要报效的帝都,如今只剩下醉生梦死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张士珩,一位曾满怀热血、如今却只能在京畿卫戍营中充当微末书吏的破落士子,刚刚处理完一桩因为抢夺救济粥而引发的械斗案。
他看着卷宗上那轻描淡写的“饥民滋事”四个字,脑海中却满是那些面黄肌瘦、为了一口吃食便能拼个你死我活的同胞面孔。
他曾相信的“皇恩浩荡”,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成了齑粉。
上司的贪渎,同僚的麻木,让他感到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苟活于这泥沼之中。
与此同时,在城南那片巨大的、弥漫着恶臭与死气的流民聚集区,绝望更是如同实质。
赵老栓抱着刚刚断气的小孙女,身体已经哭得没有一丝力气。
他从旱灾最严重的中原地区一路逃来,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包括他另一个孙女,只求能来到天子脚下寻一条活路。
可等待他的,是官府的驱赶,是奸商的盘剥,是比家乡更甚的冷漠与死亡。
“没活路了……真的没活路了……”他浑浊的老泪滴在孙女冰冷的小脸上,周围是同样麻木、同样在等待死亡降临的乡邻。
然而,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丝微弱的、来自北方的风,带来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消息。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如同水面下的暗流。
“听说了吗?北边……朔州那边,萧世子……在设粥棚……”
“不止呢!说是去了就有饭吃,不驱赶……”
“真的假的?别又是骗人的……”
“我远房表亲前几日捎信来了,说已经到了,虽然粥稀,但一天两顿,热乎的!还有兵爷看着,没人敢抢!”
这些流言,如同星火,开始在绝望的干草原上蔓延。
李崇文在整理无人问津的旧档时,偶然看到了关于当年朔州王萧远山镇守北境、爱民如子的零星记载,又联想到不久前萧彻为一人闯宫、血路出京的悍勇,心中猛地一动。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象,一种不同于京城这潭死水的、带着北境风沙般凛冽却又粗犷生机的东西。
“或许……那里尚有几分人味?”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张士珩则在一次替上司抄写往来文书时,瞥见了夹在其中的一封密报碎片,上面提到了朔州正在大规模、有组织地收纳流民,甚至“以工代赈”。
这两个词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立刻意识到,这与京城漫无目的、徒增混乱的“施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试图重建秩序的尝试!
早已冷却的血,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而对于赵老栓这样的普通百姓而言,道理更简单——“哪儿给饭吃,就去哪儿!”
当“朔州”这两个字与“活命”紧紧地、反复地联系在一起时,希望,便在那死寂的心田中,顽强地探出了头。
这个决定,对于李崇文是舍弃毕生追求的仕途与熟悉的京城生活,对于张士珩是抛弃虽卑微却稳定的饭碗,对于赵老栓和无数流民则是又一次押上性命的赌博。
但他们别无选择。
于是,一批又一批的人,开始悄然收拾行装。
李崇文变卖了仅剩的几套体面衣裳,换成了干粮;
张士珩辞去了书吏的职务,引得同僚一阵错愕与嘲笑;
赵老栓和同乡们,则用草席裹了亲人的遗体草草掩埋,便相互搀扶着,汇入了那支沉默着、却坚定地向北而行的人流。
他们穿过京城的繁华与污秽,走过荒芜的田野与干涸的河道,心中充满了对身后这座腐朽巨城的失望与诀别之意。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至少,在北方,有那么一点微光,值得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去追寻。
希望的种子,已然随着这些北迁的脚步,悄然撒向了朔州那片尚且荒芜、却孕育着无限可能的土地。
第77章 晨光与归人
天光渐亮,透过窗棂,在床榻边投下温柔的光斑。
萧彻生物钟极准,在军营中养成的习惯让他准时醒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怀中温软的身体和均匀清浅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