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时(139)
夜路漫长,他感受到她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温热呼吸。少女呼吸沾着酒气,又暖又香,他都要被熏得跟着飘飘然,如同踩在云中一般。
这做梦一般的际遇不是他算计来的,正因为并非算计,才更加弥足珍贵。
他都要舍不得回家了……
他有那么多心思,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可这样乖巧的安静的不躲着他的姚宝樱,实在让他生出许多渴望。
又或者,那药酒的作用,缓慢地影响着他。
他背着她走这段路,恍惚中觉得她搂紧他脖颈,头颅轻点,与他脸颊越贴越紧。他后背生一层密汗,觳觫惊醒时,又发现那似乎只是幻觉。
她不过是一个醉鬼。
她并没有抱紧他脖颈,只是松松搭着。脸歪在一旁,也不与他紧挨。
星河在天,张文澜陷入一种巨大空旷间。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深巷四通八达,而夜雾弥漫,他看不到前路在哪里。
他背着姚宝樱站在这个路口,浑噩发呆间,他忽然听到背上少女含糊的呢喃。
第一声,他没有听清。
他定下神,听到她在睡梦中呢喃的第二声——“……二哥。”
张文澜站在夜雾下的巷口。
二哥是谁?
是张二哥,李二哥,赵二哥,还是各种阿猫阿狗?
张文澜从自己的梦魇中惊醒,趔趄退后两步,神色变得尖锐,猛一下将背上的少女扯下来。
推推拽拽间,高树叶影婆娑摇落,遮住这一对犯浑男女。张二将宝樱压在巷口墙头,低头俯看她滚热面颊、闭合双眼。
他透过她的脸颊,听到笑声,看到幻觉。
他知道,到此时,药酒的幻象,才真正到来——
他在幻象中,看到姚宝樱负手而走,走入浓雾中,让他追赶不及;他看到张漠倒在血泊中,面无血色,生死不知;他还看到自己的母亲手持火把,嬉笑着将火苗丢入张家院落中……
所有的幻象,最后融合,他只看到怀中女孩儿雪白的面孔,滚烫的呼吸。
张文澜低头,与姚宝樱面颊相贴,额头相抵。
他手指一点点收拢,掐在她脖颈处。指甲刺入她肩头,她皱起眉。
他的呼吸靠近,与她唇息渐挨。
他疑惑道:“樱桃,你会突然醒过来吗?”
疑惑中,随着时间拖长,青年笑起来,带出越来越尖锐的摧枯拉朽般的毁灭情愫,一字一句,张狂又亲昵:“……如果,我亲你的话。”
第45章 暗里叫人骨髓枯6
被压在巷墙间的沉睡少女面颊白里透红,娇憨可亲。
即使张文澜用指甲掐她颈侧,她也仅是不适应地蹙起眉梢,浑浑噩噩,没有醒来。
可是即使如此,张文澜呼吸已乱,却依然疑心她在装醉。
毕竟,他自己就劣迹斑斑。
而姚宝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然天真的少女。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比以前还能打。她若是誓死装醉,只为试他心防呢?
张文澜垂着眼。
他的眼睫已快与她贴上,盯着她粉唇的眼神已然迷离。他想,他在某方面是真的混蛋。
青年一手掐在她颈侧,另一手轻轻拢入她鬓发间,时轻时重地点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埋入自己怀中。
张文澜声音在寒夜中清哑柔和,如梦呓般缠绕她:“樱桃。”
姚宝樱蹙着眉,睫毛颤的频率快了几分。他掐在她颈上的指甲力道轻一分,但她依然未醒。
张文澜有许多许多话,在她清醒时,是万万不能说的——
“樱桃,我又骗你了。
“你在地窖中问我少时是否有心结,我没说实话。我曾告诉你,我母亲早亡。她从未早亡,我只是不想提起她。
“大家都说,我和她太像了。她将我们家搅得家宅不宁,我也跟着她,毁了云州张家……我不想说这些。
“知晓我母亲的人,都会怕我。只有大兄不怕。可我也时常疑心,他不怕,是否是因为那也是他娘,是否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反正,云州张家已经在那场火中烧没了……张伯言死了,他们都死了,没人知晓那些过去了。
“樱桃,你、你若是、若是……”
他声调悠缓,语气犹豫,暗沉巷中,只听到他自己的心跳,与颊畔边少女的浅浅呼吸。
张文澜垂下脸看她。
他没有说出最重要的讯息,但他已经剖出了几分秘密。她若是装醉,不可能连心跳都不乱一分。
而怀里少女心跳平稳,面颊依然粉白,只有蹙着眉,似发泄对他的不满。
他心跳加速,既惊讶,又嘲弄:“你真的醉了?可是……沉沦此局的人,怎能只有我一人?”
张文澜语调轻柔,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