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时(225)

作者:伊人睽睽

当火海包围这对母子的时候,张文澜和玉霜夫人之间的愁怨到达极致。

当玉霜夫人将火把砸向张文澜的时候,趔趄摔地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玉霜夫人。

本为母子

,本不应如此怨恨对方。

既然本就生厌,为何要他出生?

张文澜发着抖:“你生下我,惩罚旁人。你毁了我,亦想毁了大兄。难道天下当真有生来便怨恨子女的人?”

“怎么没有,你不是见到了,”玉霜夫人被儿子掐住脖颈,她仍在喘着气笑,“我说过了,阿澜。”

她的声音,在张文澜的噩梦中如影随形——

“我、要、玩、死、你、们。”

玩死张节帅不够。

也要张节帅的家人陪葬。

只是张节帅的家人陪葬也不够,她要张文澜陪葬,还要张漠陪葬。

在那日清晨,张文澜终于意识到,玉霜夫人就是他的噩梦。

她是他的爱恨起源,他的骨血旧痕。她饮他的血,烧他的魂,她以他的痛苦为食。

黎明天边的火光像晚霞一样盛丽凄然,整个张家在火中燃为灰烬。火烧上青年的衣摆,发丝。

张文澜呓语:“我远离你,也不够吗?”

玉霜:“可我会缠着你。”

他在那日清晨与自己的母亲发生剧烈争执,火海燎原,一片片瓦砾与横木在二人的吵闹中,将他们压在下方。谩骂与争执皆因恨之入骨,当张文澜趔趔趄趄离开云州城时,他几乎遗忘他是怎么将玉霜夫人推入火海的。

玉霜夫人嬉笑,抚摸他的面颊:“阿澜,你要永坠地狱,成为第二个我。”

他是刽子手。

他眼睁睁看着家宅深陷火海而无动于衷。

他是陋形恶面。

他将玉霜夫人丢在火海中,便已经预料她一个弱女子,在火势浩大下,根本无力逃生。

他人面兽心,弑父杀母。

当他步步远离云州,抛却旧日阴影后,当他与姚宝樱相识后,姚宝樱对他的百般拒绝,是不是便是玉霜夫人对他的诅咒——

“阿澜,你得不到父母的祝福,亲人的疼爱。你会众叛亲离,爱人永失,家宅不宁。”

张文澜周身冷汗淋淋,挣扎着从床榻间爬起,跌摔在地上。

长夜难明,举目失途。故人残影,跬步不离。

一轮霜白月照在床前,孤零零的。

青年弓着身发抖,汗水让他双目涣散。他跪在地上,望着满室空寂,默默想到了自己梦境中的母亲,想到自己在鬼市如何被姚宝樱抛弃。

他蜷缩在月光找不到的墙根屋角,畏惧光亮。他只能在泥沼中抱紧被褥,睫毛上沾着困惑又伤恸的水汽。

如今张漠病危,樱桃远离。

樱桃像玉霜夫人恨张节帅一样,恨他。他和樱桃,会成为父母故事的翻版。

可是也不一样。

玉霜夫人是不知世情、不通情感的妖怪。他不是。

他是污泥中的白莲,是苍鹭丢下悬崖的水仙。

他披上人皮扮演君子,他在明面上让人无可指摘。同样是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相信自己会比玉霜夫人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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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的漏屋中,听完张伯言故事的人,许久不作声。

姚宝樱绷着身子,低着眼睛。

赵舜听到她僵硬的近乎沙哑的声音:“仅仅因为玉霜夫人有可能与霍丘人苟合过,你便觉得自己能借此断了他兄弟二人的仕途?”

张伯言:“如果玉霜夫人还活着呢?”

赵舜和姚宝樱一同看去。

张伯言却垂下眼,不肯再说了。

他总要捏一些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些江湖人。

张伯言靠着墙,要笑不笑地打量着他们:“小娘子,你先前和张二郎合作,想要杀我,必然是被他利用了。我看你年纪轻轻,少不得多嘴劝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纤细敏感,无辜可怜,只是他们这种人的表象。他和他那个娘一样,稍有不顺,便要翻天覆地。”

而姚宝樱目光森冷地盯着此人,她的目光想剜人骨,但她当然不会那样做。

宝樱语气僵硬地吩咐桑娘好好照顾张伯言,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赵舜叹口气,等了一会儿,才朝忐忑的张伯言摇摇头,自去隔壁看望姚宝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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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舜进了隔壁屋子前,便做了准备。

但他掀开门帘进去,看到少女眼中的泪水,通红的眼圈,仍是无语凝噎。

赵舜好笑:“宝樱姐,至于嘛?”

只是听个故事,就心疼成这样?

姚宝樱红着眼眶,白赵舜一眼。

她一旦鼻酸就难以自控。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强撑着不在张伯言面前露出弱点。但是一远离对方视野,她便控制不住,伏在书桌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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