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时(359)
他明明就在客房中,却一言不发,也不见得关心她。
……这对吗?
他们不是私定终身了吗?这是私定终身后的反应吗?
她因他而受伤,就算是她救容师兄、坏了他的事,身为情人,他也该对受伤的她嘘寒问暖,对她道歉吧?
姚宝樱一边生气,一边茫然。到后期,因为那个人的沉默,她为容师兄抱不平的心,都被满满的迷惘填满了。
姚宝樱伸长耳朵,听着屋中动静——
雨水叮叮咚咚挂在檐角,顺着铃铎蜿蜒流淌,在阶下汇成一条逶迤小溪。
竹制灯笼悬在廊下,屋门半开,暖光轻柔。满院竹叶苍翠,古槐萧瑟。余杭之秋,总比中原来得晚些。
姚宝樱猜得不完全对。这里不是客栈,这是一处官舍,是临时腾出来、给私访的朝廷命官住的。只是先前张文澜隐匿踪迹,今夜为了安顿姚宝樱这个不速客,官舍的灯火才亮了。
侍卫长松带着一众侍卫冒雨返回,在廊下站着,半身雨,半身血。
张文澜站在屋门口,听长松汇报:“……我们跟丢了。因为、因为姚女侠的搅局,时间被耽误,我们中只有三个人追上,还被昭庆公主喝退。听说容公子行踪不定,在‘十二夜’中,本就是最难确定踪迹的。此次我们并非为他而来,中途意外相遇,恐日后想再找到容公子,不那般容易了。”
长松顿一下,微尴尬:“何况有昭庆公主在容公子身边,我等也不敢对公主出手。”
张文澜不语。
长松又继续:“官家一直记挂公主安危,我们既然遇到了公主殿下,是否应向汴京去封信,让官家放心?依属下看,公主殿下似乎不愿意与我等同行,暂时没有回汴京的计划。我们要派侍卫,暗中保护殿下吗?”
张文澜淡声:“你不是刚说了,容暮行
踪难定?有这么个武功高手在,鸣呶比你安全。”
郎君说话调子冷,语气半讽半刺。长松更尴尬了,抹把脸上的雨水。
张文澜似在走神,也似乎心情不虞。
侍卫拉拉杂杂汇报了一堆,长松担心他们追丢容暮的事会惹得二郎不快,但二郎也没有什么反应。长松便定下神,心中那个猜测更确定了。
在汴京当差时,长松的主要任务是降低文公的防心,遵循二郎布下的局,混入文公的府邸,泄漏假情报给文公。那时,长松并不确定自己能活着,他一心盯着文府,对张府发生的事,便不是很清楚。
他只隐约猜二郎对姚女侠,非比寻常。
长青跟死人一样,到长青背叛,府上侍卫们也没有多参与过二郎与姚女侠的私事。而回到张府、一心想取代长青的长松,看到姚女侠深夜暗杀,侍卫们一板一眼,二郎宛如梦游,他真是急死了。
这是多好的上位机会,偏偏没有一个侍卫懂得二郎的心。
张文澜走神够了,注意力重新放回长松身上:“你们追容暮,追了这么久?”
长松就在等二郎这句话,当即挺胸,从怀中掏取油纸包:“属下心想姚女侠初来乍到,更深露重,风尘仆仆,便去成衣铺,买了几身女儿装。”
张文澜:“……”
他的眼睛盯着长松,许久不说话。
长松絮叨起来:“姚女侠应该会长时间跟着我们吧?她眼睛上的毒需要清理,起码两三日走不了……姚女侠不拘小节,身上也没带什么包袱,恐多有不便。属下便带回来了两个女仆,一年老一年少,来照顾姚女侠。”
张文澜轻声:“我不是人?”
长松:“男女毕竟不同。身边没有个知心贴己人说话,小娘子恐怕会害怕吧?”
张文澜重复:“我不是人?”
长松愣一下,隐约从张文澜那很轻的声音出,自以为是地品呷出几分意思:“那这些衣物……”
张文澜继续重复:“我不是人?”
张文澜转身朝屋中走,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身后风雨潇潇,长松抱着自己一怀抱的女儿家衣物,后知后觉,自己拍马屁拍错了方向。
……难怪府上侍卫行事一板一眼,不多走一步。二郎这奇怪的脾性,委实难以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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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姚宝樱早伸耳朵,隔着雨声,将外面张文澜和侍卫的说话听得七七八八。
听到容暮安全逃走,姚宝樱放下心。
关门声响起,满院水汽被隔绝在外,姚宝樱闻到屋中燃起了香,有脚步声到自己面前。
姚宝樱正襟危坐,沉着小脸。
她不知道,张文澜手持灯台,俯眼打量她。
他许久不见她了。
他日夜都在被折磨。
既包括自己反反复复的伤病,也包括玉霜在梦魇中的反复出现,还有张漠的赴死。他最在意的是,姚宝樱离开汴京,便又如三年前那般,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