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时(52)
已经有些惺忪的姚宝樱在心中骂他那个“小慈”称呼,但她并不想回应他。
而那人俯下脸,用手戳了她肩膀一下,语气幽幽静静:“你要睡了?”
姚宝樱不理。
他又唤:“小慈。”
宝樱不理。
“小慈。”
“小慈!”
“小慈——”
“咚——”
姚宝樱被人在肩膀上重重一推,朝榻外推去。她的身子被人推得一转,天旋地转。多亏姚宝樱武功底子好,她腰间用力朝上拱起借力,又抱紧那床被子,往下方一埋。
待她坐在床下的脚踏板上,她便震惊无比地抱着褥子。
她意识到,她被张文澜推下床了。
她抬起脸。
张文澜好似也十分吃惊自己能推动她,他一只手伸向外,似乎想拉她。但姚宝樱自己借力跪坐,堪堪与他的手臂错开。于是这番动作下来,便是张文澜坐在床上倾身,姚宝樱坐在脚踏板上仰头。
张文澜:“……”
姚宝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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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冷冷地看着他。
她不笑的时候,眼珠子黑岑岑,过亮过圆,确实渗人。
她就用这种神色,仰望着床上的青年:“第二次了。”
张文澜:“……”
他目光躲闪,似有些怕她。但他垂下眼静片刻,若无其事地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小慈最近瘦了,竟然一推就推倒了。”
姚宝樱冷笑。
这次从夜闯高宅到混入张宅,统共才过去几天?想睁眼说瞎话,说她轻了,他也说得出口。
张文澜当然说得出口。
他起初看着还有点心虚,但时间越久,他便越冷静。
姚宝樱就看他坐在那里,眼睛重新抬了起来,看她时,又是那种平静无波的神色:“我不过是提醒你,你我不该在同一张床上。”
姚宝樱:“……”
他叹口气,自上而下望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倒是一副为她着想的语气:“男女授受不亲,纵你我做戏,但我要为了我未来的妻子守节,绝不能让她误会。烦请小慈另睡他榻,莫与我同床。日后我妻子若误会了,还请你多多解释。”
姚宝樱被他左一句“小慈”,右一句“小慈”,快气晕了。
她睡觉被扰,又难免火气大:“你装什么呢?昔日你我同榻,你怎么不说这话?”
张文澜撩目:“昔日?你要与我叙旧?”
姚宝樱心头一跳,又虎着脸,不肯接他这茬。
他眼波生出涟漪,那涟漪荡几圈,又回去了。
他反反复复,就好像拿着一根羽毛在她鼻前,进进退退,弄得她鼻尖发痒,眼眸生赤。
而他本人如贞洁烈夫一样,坐在榻间,拢了拢他那快要掉下去的细薄中衣,做出既正义凛然、又不太正经的表现:“到底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为了我不被我未来真正的妻子误会,而你也不被你的情郎误会,你我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姚宝樱觉得好笑:“我的情郎……”
他看过来。
她又不说话了。
张文澜坐在光影明灭的暗帐后,眸子稍动。
姚宝樱偏头看他,圆睁的眼中神色渐渐平缓,又若有所思。
好歹,不气了。
张文澜静看她。
……还是这么好哄。
真是……
张文澜垂下脸,手朝外一递,彬彬有礼:“屏风后的外间,有睡榻。小慈可以……”
不等他说完,脚踏板上的少女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抱着褥子一阵风般跑没了影。
他又听到屏风后的外间传来一阵叮叮咚咚铺床声,想来是某人在发泄不满。但某人又好乖,很快就没了动静,想来就那般睡过去了。
张文澜在里间,其实一丝睡意也没有。
他熄了灯烛,垂下纱帐,眼睛盯着屏风后的濛濛影子。他坐在黑暗中,体会着这“分明娶了妻,却依然孤枕独眠”的感受。
他再次体会到一丝刺痛般的、自虐般的快意。这让他勾唇,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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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人如养花,爱花如喂鸟。
日日浇灌那株樱桃树前,首先要那朵花习惯养花人,不被养花人吓到。
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时有时无……此间精妙尺寸,他细细忖度三年,正付与实践。
以有心算无心。她若输给他,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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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姚宝樱来说,假的婚姻第一夜,和张文澜斗智斗勇半天,以新郎官昏睡结束。新婚第二夜,她被赶去外间的睡榻上,且气呼呼地觉得,新郎官可能会一直让她在那里睡。
那本是正常,而且那张榻
并不算不舒服。以姚宝樱想和张文澜保持距离的心来说,她自己也应当有那种远离他的自觉。
但是……姚宝樱不太高兴,觉得哪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