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番外(32)
“你所求的,究竟是为了亡妻,还是为了弥补你心中歉疚?为了你自己心里好过?”
“裴某是为了自己。”裴迹之出乎意料地答,“我所为皆是为了心中所愿。”
“你过来跪着朝我敬杯酒,我就答应你。”义恩公主好像今日就是特意为了折辱裴迹之一番。
沈亦谣被义恩公主的话击中,愣在原地。
公主她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她记挂着沈亦谣当年为梁国府做过的事,她要为沈亦谣报仇。
“殿下!”沈亦谣忽地出声喊道。
堂上诸人听闻大殿中突然传来的女声都吓了一跳。
四处环顾一看,不见一人身影。
纱帘之后的义恩公主也被吓了一跳,身影一抖。
缓了片刻,犹豫着唤出口,“不移?”
“是我。”沈亦谣飘上前,朝义恩公主一拜,“我回来了。”
语罢,沈亦谣偷偷抬眉瞧身旁的裴迹之。
见他不动声色,唇边一抹浅笑,便知他已知道当年的事了。
也是,他既然能想到求义恩公主这一层,想必这三年早已发现了自己当年的诗稿。
知道自己曾化名不移居士和公主交游的事情。
“你。你是鬼?”听着那女声忽然到了近处,义恩公主皱着眉,凤仪万千的脸上一瞬间有些惊慌。
“我是鬼。”
“你?”义恩公主难以置信地凝滞了片刻,很快整理好思绪,“你糊涂啊!你做鬼也要回来同他在一起?”
几乎不可思议。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沈亦谣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揉了揉鼻子,“不是我非要回来的。总之是我现在要投胎转世,只能同他待在一起。”
裴迹之听到沈亦谣的话,神思有片刻恍惚,垂下眼睑。
是啊。沈亦谣果然对他还是没有半分眷恋。
“竟有这样的事。”义恩公主掀起纱帘,见大殿里只有裴迹之一个人站在原地,冷冷睨了一眼,又将帘子放下了。
闲闲散散地命令道,“跪吧。”
裴迹之不动声色,掀开袍子,膝盖一弯。
“殿下。”沈亦谣声音几乎有些祈求,“不要再说了。”
裴迹之双膝触地,接过林晋安递来的酒杯,弯下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双手高举过头顶,“裴某请公主饮一杯。”
“你的事,我答应了。”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从纱帘后伸出,接过酒杯,声音静水流深,“这一跪,是梁国府欠不移的。”
义恩公主这样的人,是没什么不能跪的。
跪皇室、跪权贵、跪父母、跪鬼神,人这一生,总要向高处低头。
这一跪,不过是对沈亦谣的警醒,要她不要忘了,当年是如何被折辱。如何将一身风骨打碎,向权势低头的。
那是沈亦谣和裴迹之成婚的第一年。
她因机缘和义恩公主相交,相谈甚欢,引以为友。
那时她恃才傲物、锋芒毕露。以为世界尽在自己俯仰之间,可以凭纸笔丈量天下。
她化名为不移居士,不露真容,跟在义恩公主身后出席京城名流宴饮、诗词集会。
她在宴会上一举成名。自此以后,谁都知道义恩公主身边有一个天人般的人物。
京城才子挤破了脑袋也要进义恩公主的宴会一睹不移居士的芳容。愿意花万金以求不移居士的一笺玉笔题诗。
递给义恩公主的诗文都要经由不移居士过目。
人人都以能过不移居士的眼自傲。
梦碎的那天,是因一个人。崔皇后的侄子,崔蕤。
那天白云观里宾客济济,门庭如市。
登极殿里文人才子、教坊大家,分席而坐。殿里数十名胡姬正跳柘枝舞。
纱帘之后为沈亦谣置了桌案入座。
义恩公主斜倚榻上,眉头一扬,林晋安识趣上前,为公主脱去绣鞋,双手捧着公主的玉足为其暖脚。
沈亦谣第一次见此情状时很吃惊,公主对其门下宾客,虽认同其才情,却总是对他们极尽折辱。
公主看出来沈亦谣的不解,樱唇一扬,很是轻蔑,“你信不信,就算他们以色侍人,被我踩在脚下。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我?”
沈亦谣很快就明白了公主的处境。
公主命堂上诸人作命题诗,雪花一样的诗稿一沓沓由林晋安送入帘帐后来,多是些歌功颂德极尽逢迎的应和诗,沈亦谣看得乏味,略好的加些批注呈给公主,大多不过随手看一眼,便送出去了。
众人又起身大跳胡旋舞,沈亦谣昏昏欲睡,只能喝蜀中浓茶醒神。
“殿下这白云观今日热闹。”此声中气十足,随着脚步一步步迈上厅来。
义恩公主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嘴里却客套亲热,“今日崔将军怎么有闲到我这白云观来上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