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83)
他看着小哥儿,缓缓道:“左右往后,想做的时候,总有人陪着你。”
看着小哥儿渐渐亮起来的眼睛,谢临洲继续道:“还有你捡的石头,若有喜欢的,我书房里有个旧木盒,正好用来装它们,省得揣在怀里硌着。”
阿朝点头如捣蒜,心里暖呼呼的像被温水流淌过。
马车缓缓驶入国子监的朱漆大门,车轮碾过院内平整的石板路,惊起几只栖息在槐树上的灰雀。
谢临洲掀开车帘一角,听到广业斋学子郎朗书生,抬眼望了望檐角的日晷,指针刚过辰时三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误了授课时辰。
他侧身转向阿朝,语气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柔和:“阿朝,前面便是我授课的地方,接下来要连着上两堂课,约莫一个时辰才能结束。”
说罢,马车稳稳停在东侧一排素雅的厢房前。
他介绍:“这是国子监的值房,平日里我歇息备课都在这里,清净得很。让小瞳先带你进去歇着,喝些茶水吃些点心,莫要拘谨。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喊小瞳便是。”
阿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排厢房,白墙黛瓦,窗棂上糊着洁白的宣纸,门前还摆着两盆长势旺盛的兰草,透着书卷气。
他轻轻点头,刚要起身。
谢临洲又想起什么,叫住正要引阿朝下车的小瞳,叮嘱道:“你先带阿朝进屋,把桌上的那罐新沏的雨前茶泡上,再去街口的福瑞斋买些糕点。要桂花糕、云片糕,再添一盒软酪,仔细些,莫要耽搁太久。对,若是有糖水也买几份回来让阿朝尝尝。”
小瞳笑着应道:“公子放心,保证办妥。”
说罢,他便扶着阿朝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避开门槛,将他引进值房。
值房内陈设简单却整洁,靠里墙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堆着几摞泛黄的书卷,砚台里还残留着些许墨痕,显然是谢临洲平日常用的。
窗边放着一张铺着青布坐垫的太师椅,旁边的小几上果然放着几罐茶叶,每一个瓷罐上都会贴着一张小小的红纸,写着的分别是西山白露、仙崖石花、顾渚紫笋,雨前龙井。
小瞳熟练地取来茶具,烧水泡茶,不多时,一股清冽的茶香便在屋内弥漫开来。
阿朝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小口小口品味,雨前龙井的味道清、鲜、甘、醇。他没喝过好茶品味不出,只觉得好喝。
慢慢喝完一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书案上的书卷上。
那些书册的封面上写着他不认识的字,却让他幻想起谢临洲在广业斋授课,拿着书卷耐心讲解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喝着茶,小瞳说要出去外头买些东西,叮嘱阿朝不要乱走。
国子监附近有守卫守着,若遇到生人会主动出击,他怕自家公子的未来夫郎被‘捕’。
房内只剩下自己,阿朝的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下来,透过值房观察外面。
七月初的日头已有些灼人,却被窗棂外的景致滤去了几分燥热。
不远处的青石板庭院被晒得泛着浅淡的光,几株古树的枝叶却愈发浓密,层层叠叠的绿翳,将暑气挡在荫外。
树下的石桌石凳还留着清晨的微凉,正是下课的时候,几个身着青衿的学子围坐其上,有人怕热,挽着袖口露出半截手臂,指尖捏着书卷轻轻扇动,时而低头与同伴低声论经,时而俯身在纸上疾书。
视线再远些,一方荷花池正映着好光景。
池水被日头晒得温温的,水面浮着零星的浮萍,几片新抽的荷叶还卷着嫩边,翠得发亮。早开的荷花不过三四朵,粉白的花瓣带着清晨的露珠痕迹,有的刚绽出两三片瓣儿,露出中心嫩黄的花蕊,有的还裹着紧实的花苞,顶端泛着淡淡的胭脂色。
蜻蜓比往日多了些,红的、黄的,总停在荷叶尖儿上,翅膀被阳光照得透亮,偶尔轻点水面,漾开的涟漪里还能看见细碎的光斑,转瞬便随着水波散去。
池边的柳树垂着浓密的枝条,叶子被晒得有些软,风一吹,便慢悠悠地拂过水面,带起细碎的沙沙声。
第40章
阿朝看着这一切,双手捧着的茶盏似乎更暖了些。
灼人的阳光、初绽的荷花、喧闹的蝉鸣,还有捧着书卷的学子、认真授课的老儒,鲜活无比,安宁又美好。
他忽然想起自己往日里,七月初总在院里劈柴、下地做农活……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后背的衣裳总被浸湿。
目光把目前的景色框入心里,他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向往。
要是自己也能在这七月初的槐树下读书,听先生讲解那些不认识的字,哪怕被蝉鸣吵着,被日头晒着,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