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深处点心铺+番外(8)
不知何时,他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嘴唇毫无血色,显是强忍着剧痛,伤口似被再次撕裂,又渗出血迹,染红了布巾,眼眸如幼兽般的凶悍,死死盯住外头的人。
这倒罢了,他手中还紧握着一柄闪着幽冷寒光的菜刀,刃口磨得雪亮,横在那狭窄的门缝之前,直指欲闯入的男人鼻尖。
一时间,万籁俱寂。
少年喉咙里发出嘶哑低沉的咆哮:“滚!”
那汉子猛地对上这双眼睛,如同被毒蛇盯住,浑身汗毛倒竖,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
“你……你是何人?!”汉子声音都变了调,色厉内荏地吼道,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连带他那哭嚎的婆娘和地上打滚的少年都吓得噤了声,惊恐地看着门缝里突然出现的煞星。
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一片惊呼,窃窃私语声浪陡然大了起来,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分辨不清。
最惊讶的还是裴清梧,万万没想到这重伤濒死的少年竟能强撑着站起来,更没想到他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护在自己身前。
下意识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又不敢轻动,生怕刺激到门外或他本身。
趁着门外夫妇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震慑得不知所措,裴清梧心念电转,迅速抓住这短暂的气势压制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尔等看见了!私闯民宅,意图行凶,更有讹诈之嫌,我裴清梧行得正坐得直,点心清白,天日可鉴!若尔等真觉小儿有恙,大可去寻坊正,而后让医工验看分明,亦或直赴秦州州衙击鼓鸣冤,自有律法公断。”
“然若再敢在此胡搅蛮缠,煽动乡邻,甚至意图破门毁物、伤人害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年手中寒光闪闪的菜刀,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律疏议》载‘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尔等白昼行凶,众目睽睽,强闯民宅在先,若再敢逾越雷池半步,今日后果,尔等自负!”①
黄脸汉子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本就是临时起意想来讹一笔钱财,哪曾想撞上如此硬茬?这架势,别说讹钱了,再待下去怕是小命都难保!
“疯、疯子!都是疯子!”汉子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再不敢停留,拉起同样吓得腿软的婆娘,在围观人群更加喧哗的议论、指点甚至隐隐的哄笑声中,如丧家之犬般仓惶挤开人群,狼狈遁走。
地上少年见靠山跑了,也赶紧爬起来,灰溜溜地跟着溜之大吉。
只留下门外一群惊魂未定又众议纷纷的街坊。
少年本就是强撑着起身,此时撑不住了,手中的菜刀终于无力地垂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同时身体一软,向后栽倒。
裴清梧眼疾手快,急忙张开双臂,勉强接住了他,鲜血再次从布巾下渗出,浸染了裴清梧的衣袖。
她再顾不上门外议论纷纷,咬着牙把这人又拖了回去。
这么个情况,估计简单的草木灰敷一敷是不顶用了,裴清梧也只能排出几枚铜钱,请了位郎中上门。
那郎中显也是没见过这么重的伤,细细把过脉后,略一沉吟,低声道:“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清梧知道不好,看了一眼犹双目紧闭的少年后,随着郎中出去。
“小娘子收留这人,恐是惹上了麻烦。”甫一到院子里头,郎中便急切道:“好些伤痕,非刑罚不得致,有些……看着倒像是,花楼的鸨母们惩戒不听话之人的手法。”
裴清梧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她之前隐隐约约的猜测没错,古人在某些方面玩得很开,男女不忌,这少年生的漂亮,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可谁会愿意做那等营生呢。
“郎中只需告诉我,他这一身伤,可能养回来?”
“能是能,到底年纪小,底子不差,好生休养几天,是能养回来的,只是……”郎中话未说完,估摸着也是说,医药花费不小,且这人极易惹麻烦。
“都需要什么药,郎中尽管开口吧。”
到底人是她捡到的,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且今日若不是有他,自己难保真被那大汉讹上了。
也是给她提了个醒,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若是没个护卫的,遇上麻烦恐怕多半吃亏。
“娘子心善,我去开药,一会儿送到娘子这里来便是。”
谢过郎中后,裴清梧回去看了一眼那少年,仍旧在昏睡,但暂时应当没什么大碍了,便先去厨房,琢磨点心。
除了龙须酥,她还想做些鲜花饼出来。
先前备好的猪油尚有余温,将其倒入精细筛过的麦粉中,以竹筷徐徐搅动,揉捏按压,渐渐揉出一团细腻光滑的油酥面团,置于一旁醒着,又另取面粉,加入些许井水与一点酪浆,反复揉搋成软硬适中的水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