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术(400)
周绍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翻涌的怒火,将昨夜慧恩寺中,陈阅微如何被“鬼影”所惊,又如何癫狂失态、亲口承认谋害前未婚夫黄承望的经过,简略却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这都是她亲口所言。但听字字句句,皆因嫌黄家门第低微,恐误其前程,便行此毒手。其心之歹毒,其性之凉薄,令人发指!此等蛇蝎妇人,岂可为王府主母?儿子一刻也容她不得!”
放在从前,周绍的怒火还不至于如此浓烈。
偏偏此事是出在他与陈阅微重归和睦,甚至让他找回了几分和陈阅姝当年新婚时琴瑟和鸣的感觉……美人青稚俏丽,私密之时,两两相望,他心中也并非没有丝毫情愫。
而那些情愫到了此时,便成了点燃他怒火的引信,让他觉得自己被愚弄,元娘被亵渎。
老王妃听罢,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温良柔婉的二儿媳,私下里竟能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人前谈婚论嫁,人后痛下杀手,哪个男人听闻此事不骇然?怪不得幼子如此生气。
然而,最初的惊骇过后,多年的阅历与权衡便占据了上风。
老王妃蹙紧眉头,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老二,你的心情为娘明白。只是……休妻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需慎重啊。”
她抬眼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分析道:“一来,小陈氏毕竟是陈尚书的嫡女,陈家如今圣恩正隆,又是鹤哥儿的亲外祖家。昨夜之事,仅你一人听闻,细究之下,此事并无其他物证。若我们执意休妻,陈家岂会善罢甘休?必定反口不认,甚至攀诬我王府构陷嫡妻。届时,不仅亲家成仇家,鹤哥儿又该如何自处?”
“二来,”老王妃声音压得更低,“你这桩婚事,是你在陛下跟前求来的,是御笔亲赐。若以心肠歹毒为由休妻,且不说陛下是否会信,这岂不是明指着陛下当初识人不明?天家颜面何存?如今朝局微妙,正值关键之时,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王府。若因此事惹得陛下不悦,或被政敌抓住把柄,攻讦你治家无方、有负圣恩,岂非因小失大?”
老王妃的意思很明确,与王府的声誉和周绍的前程相比,陈阅微个人的罪孽,反而成了次要。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她看来,将陈阅微继续拘在正院,严加看管,让她做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才是眼下最稳妥的做法。
周绍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母亲顾虑的有理?但他想起陈阅微那副毫无悔意的狰狞嘴脸,便觉如鲠在喉。
他冷声道:“母亲的苦心,儿子都明白。但那黄承望已经闹到了本王面前,若是不惩戒陈氏,对方将此事宣扬出去,恐怕后果更难预料。”
寺中原本已经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好端端的,黄承望却摸了进来。他派人查了之后,发现寺中有一僧人在昨日晚间便没了踪迹,想来是对方花了大笔银钱买通了他,那僧人才肯为此铤而走险。
那黄承望显然是铁了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闻言,老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人既然你已经带回府了,咱们自然有法子拦住那些闲言碎语。已死之人,即便再次消失,想来也不会引起风浪。”
她到底是在后宅争斗中浸淫多年的老人,为了维护家族利益,提出这等狠辣决策时,面上并无太多波澜。
周绍看向母亲,明白她觉是得灭黄承望的口更为保险。
他厌恶陈阅微,也恼怒黄承望以下犯上将这等丑闻算计着闹到他面前,但要因此夺了他的性命……
周绍一时拿不定主意。
再怎么说,黄承望也身负功名,寒窗数十载走到如今并不容易,且细究下来,是他成郡王府对不住他……
但留了黄承望的性命,或许会让他原本的大好局面陷入被动,得不偿失。他内心深处,亦是有这样的忧虑,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将对方控制起来,秘密带回府上。
半晌未能言语,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此事……容儿子再想想。”
离开宁安堂,周绍心情愈发沉重烦乱,径直回了承运殿。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案后,望着窗外枯枝,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报声:“王爷,庄侧妃在外求见。”
周绍此刻谁也不想见,下意识便要挥手拒绝。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他想起青娆如今身怀六甲,若被他当众拒之门外,难免会被府中那些势利小人看轻,以为她失了宠。他虽因正院之事心绪不佳,却不愿因此让她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