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逃什么(10)
贪恋地将腰带收入怀中。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笑意自唇角漾开,他口中呢喃轻唤着那人的名字:楚南乔。
南方有乔木,嶙峋傲霜雪;岂曰无幽人?遗世而独立。
果真人如其名,连名字都取得这般好。
苏闻贤踏入府门时,湿透的衣袍已凝满冰霜。褶皱处冰丝密布,原本柔滑的锦缎硬挺如甲胄,衬得他步履僵硬,倒显出几分滑稽。
侍卫林南疾步迎了上来,霎时愣在原地。自家这位爷素矜贵讲究,出门必是玉冠锦裘的风流做派,何曾有过这般狼狈模样?
林南失声惊呼:“公子,您这是去冬泳了?还是遇刺了?”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二者皆有可能——以主子的脾性,兴之所至去冰河搏浪并非奇事;至于后者……朝中恨极了这位主子的大有人在,每月总有三五回“问候”,倒也算不得新鲜,只是从未有人能讨得半分便宜罢了,毕竟主子功夫深不可测!
苏闻贤扯了扯湿透黏在身上的衣襟,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呢?还不速去备热水!”
林南再不敢多言,忙不迭退下。
碳火噼啪作响,暖意渐生。偌大的浴桶里,热水蒸腾起氤氲白雾,内室朦胧一片,水汽裹挟着暖意弥漫开来。
苏闻贤抬手解衣,昏黄的烛火映照,勾勒出精悍有力的躯体轮廓。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有力,既不张扬跋扈,亦无半分文弱之态。
他赤足踏入浴桶,水面骤起的涟漪撞上桶壁又碎成细珠。暖流顺着筋脉直窜四肢百骸,喉间不禁溢出舒适的呻吟,蒸腾水雾中绷紧的肩颈线条终于寸寸松缓。
“主子,衣物已备好。”林南垂首捧来寝衣,眼角余光扫过堆叠的湿衣。
伸手欲收时,指尖却骤然悬停。玄色衣袍间,一条玉色腰带格外显眼。这绝非主子之物,林南在心中暗自下了结论。
林南喉结滚动,犹豫着开口:“主子...您何时多了这条腰带?"
苏闻贤倏然睁眼,指尖无意识蜷紧浴桶边缘,声音急迫略带几分责备之意:“放下!此物……本公子自行处置。”
“是!”林南缩回手,垂首退至门边,走前余光又看了眼那条玉色腰带。方才见主子眼神——分明只有在对待一件极其珍重的心爱之物时,方会流露出的神色。这腰带……怕是不简单。
氤氲水雾漫过屏风,苏闻贤赤足踏出浴桶,湿发黏在颈侧,水珠沿脊沟滑入腰间。
纱帐低垂,烛泪堆红。待躺回寝室床榻,苏闻贤又将那条腰带捧在手心,思绪悄然飘回三年前初见他时的光景。
那年,苏闻贤赴京赶考。抵京当日,他便慕名寻至兰香阁。
传闻中,兰香阁常有才子佳人的佳话流传,更得圣上亲笔题名,是以文人墨客无不心向往之,欲往一观。他苏闻贤,自也未能免俗。
那日,他竟在此处得遇毕生难忘之人。
一袭青碧色锦袍的公子落座角落,清绝冷艳,恍若谪仙临世。鼻梁挺立,勾出俊逸的弧度;唇色殷红,薄厚得宜,恰到好处;浅淡的眸色本带疏离,流转间却顾盼生辉……他一时竟看得痴了。
直至周遭喧声突然响起,才猛地拽回他的神智。抬首望去,见那位神仙公子清冷的目光已落向骚乱之处。向来置身事外的他,心头竟平生第一回,涌起了锄强扶弱的念头。
最后,姑娘是救下了,可转瞬之间,那抹青碧身影却如烟霞消散,杳无踪迹。
再相逢时,方知他是高贵的太子殿下。而自己,竟阴差阳错立在了他的对立面。
自此,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暗暗追随那抹身影,可那人却始终……不曾对自己垂顾一眼。
如今,竟又有了靠近他的机会。
苏闻贤指节微微收拢,将手中腰带攥紧,指腹无意识地在锦带上反复摩挲。终是爱不释手,放下片刻,又情不自禁拿起,如此反复多次,终是抵不过心念,将锦带轻抵鼻尖。
那清冷如霜雪、艳绝似谪仙的人,连贴身之物也沾染了身上的气味,蚀骨入髓。
如此这般之人,自己怎会放过?又怎么舍得放过?
神思恍惚间,他扯过那条玉色腰带,倏然蒙在双眸之上。暗色裹挟着那股冷梅香及翠竹冷香漫涌而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而此时,太子府寝殿中,楚南乔嘴唇微微用力抿成一条细细的线,愈想愈烦躁,愈烦躁愈想,几乎难以入眠,一闭眼便想到那个混账苏闻贤的话,还有……他赤裸裸望着自己的眼神。
当角楼传来三更声响时,他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上。
却是做了个比常日里更可怕的噩梦。
梦中苏闻贤再次手持利剑,望向他时,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只见他足下微点,凌空急掠!只一瞬,那张带着邪肆笑意的俊脸已放大至眼前,呼吸几乎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