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明指着湿嗒嗒的面颊，一脸震惊地质问：“这里难道写着‘公用地盘儿，请君自便’吗？ ”

“非也！ ”柳非银一脸正气，“是写着‘柳大爷专用，生人勿近’！”

“好吧，比不要脸，在下真的比不过你。 ”

“……”

回到独孤家已是掌灯时分，偌大的独孤山庄边边角角都挂了山水纱灯。独孤家拜祭先人的祠堂俨然就是半个书库，除了牌位，两旁的架子摆满了诗书字画。有几幅字画大大咧咧地挂在墙上都蒙了尘，仔细一看那画工和印章竟都是价值连城的真迹。

柳非银顺着白清明的目光望过去，是幅《上元赏灯图》，画布上各色花灯和华衣，走在中央头梳双刀髻的少女却是极显眼的。

柳非银指着那画说：“那画原本是挂在我曾祖父书房里的，你若是喜欢，临上一副赝品挂在这里就可以了……救独孤家老夫人一命总抵得上一幅画吧？ ”

白老板立刻笑得眯了眼，有子孙如此何愁家业不败呀？

独孤金金听说弟弟和白老板从半山腰回来连晚饭都没吃就去了祠堂，便和侍女苏尘提了食盒来找他们。刚到祠堂外的院门口就听到弟弟的惊叫声“有了”，独孤金金走到门口吓了一跳，满屋子都堆满了书卷和竹简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清明，你看这里，独孤世家二公子在战后曾与姓唐的武将之女结亲，大婚之后数月，二夫人暴病身亡。这么算起来，风临城最近的一次战争是在七十年前，时间刚好能对上。 ”柳非银又翻了几页，没想到只是寥寥数语，失望地用扇子敲打着桌面，“可惜没有那位唐姓小姐的名字呀，你说我曾祖父连家里仆人添了几个孩子都要鸡零狗碎地写上一写，怎么偏偏自己红颜薄命的弟媳妇的名字却不记呢？ ”

独孤金金盘膝坐在黑檀门槛上开始百无聊赖地吃点心，本没想打扰他们，听弟弟这么说，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嘴：“风临城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家老祖宗若是记得，那城主家的兰老夫人也应该记得才是，她们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金兰姐妹啊……而且，下午你们刚走兰老夫人就来了，晚膳都是在我们家吃的，这会儿若是运气好应该还能追上吧！ ”

她的话音刚落，白清明左手结印，右手轻轻一抖抛出手中的蜜蜡珠，那看起来不过是贵公子们在手中把玩的华美珠串，竟四射出柔软温和的荧光，渐渐放大。

对于自家老板大显神通，柳公子可是不会少见多怪的，从善如流地抱住了他的腰。

独孤金金也是见过世面的，而她的侍女却使劲捶着胸口用力吞下那卡在喉咙里的红枣糯米糕。光芒散尽处，哪里还有柳非银和白老板的影子。

使用瞬移法术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出现的方式，所以通常白清明是不用这一招的。

各位想啊，大半夜的在树影婆娑的游廊下，山水花鸟的纱灯能照出杯弓蛇影，这时突然凭空冒出两个人，怕是连壮汉都要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何况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夫人？

不过这次他们运气好，瞬移到了兰家老夫人的身后，可她家侍女还是吓得不轻，差点把照路的气死风灯砸他们脸上。

相比独孤家老夫人慈祥的老顽童般的脾性，兰家老夫人在小辈面前就威严庄重多了，满头银白的发梳得一丝不苟好似铺就了月华，连放茶杯都是一派尊贵的大家闺秀做派，小指触及石桌面时绝不发出一丝不该有的声响。

在独孤家雅致的赏花乘凉的亭中，将侍女们屏退左右，兰家老夫人听闻两个年轻人想打听的事情，露出非常意外的神情。

“七十年前和独孤家二爷结亲的那位姓唐的小姐吗？呵呵，记得那些陈年旧事的人已不多了，等我和阿琴百年后便真的全都带进棺材里了呢。可我们不会忘记她，因为她啊，对我们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

兰老夫人对着满院的溶溶月华，说起那个已被时间遗忘的少女：“唐家姐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唐菖蒲。 ”

（五）

七十五年前，繁花似锦的夏日里，山路的两旁开满红色的菖蒲花。两个五岁的士族权贵家的小小姐跟着母亲们去山上的庙里祈福，丫鬟婆子轿夫们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群。人多便出了乱子，两个金装玉裹的小女娃趁着丫鬟婆子们准备贡品，手拉着手偷跑出去摘花了。

小孩子们本是想去摘花，可走到路边又被翩翩飞舞的蝴蝶吸引了，一前一后跑着追蝴蝶，等她们玩够了想要回庙里，却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伏龙山中虽没有豺狼虎豹，可也是危机四伏的。两个小姑娘又累又饿地坐在山石上等家人来寻，根本没发觉一条小手臂粗的褐底金斑纹的岩蟒吐着通红的信子正慢慢靠近……就在岩蟒准备缠住猎物饱餐一顿时，突然一个少女手握鸳鸯双刀从松树上纵身跃下，刀锋正落在蟒蛇的三寸和七寸处，蟒蛇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