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完了一日的工时，走到大门口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只觉得那双眸漆黑冰冷，叫她无端打了个冷战：“这位小姐，今日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我想要一件绣鸳鸯并蒂莲的嫁衣，大红流水缎面织了金纹的，在阳光下好像能发光一样呢。 ”

那可是价格不菲的嫁衣，杜娴不敢怠慢，惹了有钱人家的小姐明日怕是会被掌柜的骂，她便把半掩的门打开：“我是这里的绣娘……虽说打烊了，小姐若是着急，先定下图样也使得。 ”

那女子站在门口没动，只问：“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杜娴不知她为何这么问，打开门自然是要请她进去的：“当然呀，小姐请进，小心门槛。 ”

她说完转头先一步去开门，一阵带着湿漉漉的类似腐烂水草的腥味裹着莫名的狂风从背后袭来。明明是炎夏，却整个人都好似陷入了潮湿的湿地之中。杜娴猛地回头，背后那白衣素净的女子已不见了，她头皮上的发一根根竖起来，周遭寂静如坟地。

杜娴吓得转头要往外跑，却丝毫挪不动脚步，后门在她眼前慢慢地关上了，把灯火隔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你请我进来的，否则我根本进不了这扇门呀，呵呵呵呵……”杜娴吓得心跳都停止了，汗如出浆般瘫坐在地，那女子全身都在滴着污黑腥臭的水，头与身子相连的颈部也不停地流出血水来。“你莫要怕呀，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要一件嫁衣，然后……我会帮你的……你做梦都在喊的那个柳公子……我帮你嫁给他……好不好？ ”那只落在枝头最高处的蝴蝶，她曾望而兴叹，如今她可亲手去摘下他。杜娴颤抖着说：“好，我答应你。 ”人心本就是永不满足的，这丝希望是欲望的养料，只需要一丁点，便疯狂生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她并没有什么恶毒的心思，只是没挡住那诱人的蛊惑。如果她知道会害了柳非银，那宁死也不会答应的。杜娴哭过后，柳非银叫侍女倒了杯宁神的茶给她，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好啦，你也不要再哭了。这人是卖棺材的，所以长了张棺材板脸，其实人很可爱的哟，你也不必怕他。 ”柳非银可不喜欢惹得女孩子哭，温声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

白清明没什么好气，看这杜娴还算老实，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你既不是有意的，我们必定不会为难你。不过这两日你还是住在独孤家吧，在下送一道结界符贴在院门上，不要走出你住的院子，为了避嫌还要请你弟弟留下来陪你。等厉鬼之事结了，你便可回家了。 ”

待杜娴又羞又愧地走了，白清明重新将白缎缠在柳非银的颈子上，到了明日，大概白缎也遮不住了。独孤金金主仆一直跪坐在旁边吃瓜果，一碟子西瓜独孤金金只吃了几块，其他的都在她喝茶时被苏尘偷吃了。“苏尘……”“小姐。 ”“刚刚你在想什么来着？ ”“什么时候？ ”“你偷吃本小姐西瓜的时候。 ”“奴婢在想，白老板跟芝麻大饼讲话的时候好有正妻范儿啊。 ”“今天的天气真好呀。 ”“小姐，下雨了。 ” “……”

（四）

“阿妩，我要给你一件最美的嫁衣，绣鸳鸯并蒂莲的嫁衣，大红流水缎面织了金纹的，在阳光下好像能发光一样呢。 ”

那声音犹如吹过耳畔的清风，隔着纸糊的窗他的侧影落在窗纸上，他挺秀的鼻峰都带着些不可高攀的意味。她红着脸看他嘴角微笑的弧度，那样温柔真诚，好似将她当作含在口中的珍珠。

这只是她这些年总在梦中能听到的甜言蜜语，可一睁眼，她却在忘川河底，河底那腥臭的水草缠着她的双臂，无数枯骨手掌抓着她的小腿不停地将她往更深处拖，怨恨和戾气一次次地划破她将要愈合的皮肉，耳边回荡着地狱中经受酷刑时才发出的惨叫和哭喊。

阿妩一下子睁开眼，月亮已经升到树梢。银色的光屑落在她冰冷的眼中，添了嗜血和疯狂的味道。她勾起嘴角，桀桀地怪笑起来，头歪歪地垂在颈子上。

“鼠辈，只会偷偷摸摸吗？！ ”

两只半大的花豹踏破已经泛黄破烂的纸窗呼啸而入，柳非银非常不满那个称呼，趴在窗口嚷嚷：“你昨夜都大大咧咧地跑到我的屋子里去夜袭啦，礼尚往来，本大爷难道还要敲个门？ ”看到阿妩那白衣都被血染成乌黑的红色，他终于没忍住好奇心，“说真的，你肚子里……的那个还在吗？ ”

白清明真想拿袜子堵住他的嘴，他当厉鬼是那些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吗，他们来找阿妩可不是为了让她把他那漂亮的脑袋拧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