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登基手册(111)

作者:杨柒佰

待诸事暂歇,蓦然回眸,却见梁煜如孤峰玉山峙于影中。那人见她转身,唇角微翘:“来暖床。”

铁掌裹挟着灼热温度轻轻覆上女子后颈,男人指尖游走间舒缓着她的疲惫。他俯身间声线低沉,字句里溢出的心疼几乎要漫出来:“酥酥若是日日这般操劳,我这颗心怕是要心疼碎了。”

谢令仪心头一凛,眼皮微跳,缓慢放下自己的饵:“家国无小事,习惯就好。”

梁煜一哽,轻声道:“酥酥,我怕你辛苦。”

谢令仪软在男人胸前歇息,低头时眼神清明。梁煜并未再说什么,二人方得言和,他自不欲复起龃龉,只愿此际静好长留。

广平郡中光阴倥偬,整训戎旅、锻铸兵戈、稼穑蕃薯、案牍纷至沓来,不过两旬,谢令仪着又清减几分。

期间广平郡中亦逢佳境,门庭若市,客卿千计,皆怀一技之长。陇西归客云初绽随谢令珠理商道,算珠飞转间财货辐辏;方旬携琅玡长驻牧圃,朝夕研索畜类蕃息之术,欲令孳生繁盛、肉味甘腴。最劳神者当属梁煜,与照夜分领雌雄卫卒,晨训暮演不辍,更兼梁红璎武馆弟子与皇城卫卒并入麾下,一时广平甲士盈城,几逾数万之众。

诸般庶务渐入章程之日,陇西快马递来书函。李若澜于笺中细陈:上京乱象环生,梁煜叛逃一事激得梁太后急恚成疾,竟致半身不遂,口角流涎而不能言。武陵公积愤不已,欲亲提大军往广平拿人,然皇帝唯恐重蹈覆辙,又来个有去无回,迁延未肯发兵。更兼朝中御史已劾广平未遵春恩令行女子议亲之制,料想不久便会借故兴兵问罪,望她早作筹谋。

谢令仪焚烬书笺,闭目倚于屏椅之上。她深知与上京兵戎相见终难幸免——广平卫卒虽已逾万,然多未历战阵,若轻赴疆场,恐为上京训练有素之师冲溃如沙。目下唯有于广平北境垒石为堡、筑土成墙,方得凭险固守,御敌于城关之外。

忽有素手携松香探近,于她额角轻轻揉按。谢令仪睫羽骤振,只见男子襟口微敞,瘦骨微露,唇若丹樱噙露,目若春水凝睇,正将万千柔意尽敛于眸中。

“清梧……”

她纤腰微转,卸了几分僵直,任那双手任意施为,声线中漫着倦怠:“何时入的室?怎地无人通传?”

清梧偷觑她眉间并无愠色,指尖按在攒竹穴上微微用力,敛袖低言:“本想求家主件事,见您伏在案上盹着,便斗胆重拾旧技,为家主揉按额间倦怠。”

谢令仪扫见他腰上挂着的慈幼司的徽牌,袖间敛起沾染的墨痕,迟疑道:“你如今到慈幼司就职了?”

男子耳尖薄红,垂眸时睫毛轻颤,指尖绞着袖中系带嗫嚅道:“灵秀楼卖笑终非长计……臣昔年操持按蹻之技,得遇家主方知情字重若千钧,如今弃了弦索改教箜篌,好歹是凭乐技谋生的清白营生。”

清梧指尖冰凉,甫触额间便似有清泉漫入灵台,谢令仪眉尖微霁,反手拢住那葱白指尖纳入掌心,指腹碾过他指节上薄茧:“百业皆为生计,哪有高低之分?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是…陈双丫…”

清梧声音中浸着委屈,指腹仍按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打圈:“慈幼司里膳食居所皆由官廨供给,又得童稚敬爱,臣原是极欢喜的。偏生那陈双丫小娘子日日往臣教案里塞桃花茷写的情诗,前日竟将茜纱肚兜裹了木樨花塞进窗棂——”他喉结滚动,耳后红得要滴血,“偏生有好事儿的小子撞见,非说陈家家世清白,待双丫满十二便要行纳采之礼,闹着要臣备大雁去陈家下聘。”

他忽然松开手退后半步,眼尾泛红:“家主明令禁绝春恩令,陈家若真敢行幼聘之事,少不得要被驱逐出郡。可臣弱冠之年心有所属,与小娘子牵扯不清,平白污了她清誉……”话尾几近哽咽,袖中指尖绞得泛白。

谢令仪想了半晌,那家的事她略有印象,陈家男人是个温厚的,当年雪夜在城外流窜,力大无比,是那一众流民中的小头目。后来被庆阳的乳母李嬷嬷挑唆想要攻城,被她劝下受降。后来她离京带走慈幼司众人,陈家男人主动断后护持,孰料行至半途骤雨倾盆,浊流冲散队列,再未寻得踪迹。如今留在广平郡的,唯余其遗孀领着一对儿女,在南街赁了套一进小院度日。

谢令仪指尖摩挲着案头青玉镇纸,只觉此事必有蹊跷——那陈双丫昔年随庆阳读书时,总举着比自己还高的《珠算》追着夫子问“为何女子不可掌算学”,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小刺猬,怎会突然做起私递肚兜的荒唐事?再看清梧眼尾凝露如梨花着雨,指尖绞着袖口银线几乎要扯断,到底软了心肠,指节轻叩他攥紧的手背:“明日你便收拾些换洗衣裳来谢府住,我差照夜去查那肚兜上的针脚,总能寻着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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