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登基手册(95)
和她兄长一般的虚张声势,只不过一个道貌岸然,一个佛口慈悲。
谢令仪叹了口气,满不在意拨开剑刃,扇骨合拢微笑道:“凤女长于袁家,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堪不破这解药,就在你身边呢?”
袁无恙挑眉,顺势收了剑,她是医者,哪有伤人的道理。
伸到眼前的草纸翻开,上面端正写了个袁字。
“听闻此次灾情惨重,神子已经连续三日在道场占卜做法,不眠不休,如此心系百姓,是陈郡之福。”
袁无恙声音放缓,接口道:“那是自然,我大哥哥负承祧之重,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谢令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这满城瘟疫都是他引来的,三天不吃不喝的皮肉之苦,的确是轻算了。”
“你浑说什么!”
袁无恙刚舒缓的心口随他一句话又凝堵住了,站起就要拔剑,被湘妃骨扇拦在当口:“急什么,我与你打个赌,最迟明日,你袁家治病的灵药就从神子道场出现,而且药到病除。”
“不可能,这病症来势汹汹,高热引发腹泻,内热炽盛,湿邪入侵,如高山压制溪流,非得抽丝剥茧,水滴石穿的功夫,才能拔出病灶。”
“唔,那若这不是病,而是毒呢?”
谢令仪身形前倾,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刻着袁氏族徽玉佩上,意有所指:“若是对症下药,自然一副药即可解。”
她将扇子收拢在手心敲打,如同势在必得的猎手,看着猎物在网中绝望逃匿。
袁无恙呼吸骤重,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也是经历过瘟疫的,这次的病,是有传染迹象,她忙着给病人针灸熬药,时刻围在病人身边的,脸上蒙着的护具多日未换,可她,并没有被染上。
不光是她,那些跟随她在医庐进出的大夫,也是披星戴月,大家都忙着救治,对自身的防护接近为零,每日也不过是出行间以烧醋喷洒,至今,竟无一人感染。
袁无恙足下生根,握着剑柄的手僵直在原处,一种可怕的猜想瞬时包裹上来,叫她不寒而栗。
“是粥……”
病症从施粥开始,以陈郡城中最为严重,自灾民中蔓延,而城中来讨粥的商户,本着占便宜的心思,袁无恙心善,一样施了去。
谢令仪盯了半晌,没听到她再反驳,心道她定是想通了。施粥上的学问,并不难理解,她也是在客栈吃饭,听跑堂的小二说他家东家母亲也得了疫症,老板夫妇忙着照顾,这几日的膳食粗浅了不少。
一听有病症,客栈的客人纷纷退租,只谢令仪还住在这里,那日老板亲自上门叮嘱,一定要关好门窗,万不能再将客人感染了。
她观老板脸色,除疲惫外无其它异常,又听说那老板母亲,原是从村里来的,老人家苦了一辈子,见到外面施粥忙带着碗筷去讨,这才中了算计。只那店家夫妇并跑堂的,吃惯了饭菜,对稀粥并不感兴趣,这才逃过一劫。
袁无恙神情变换几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着施粥,城中流传关于她的童谣,族中长老交代她莫要为名声所困扰,叫她每日多背诵几遍《女戒》方能出门,其它也没什么了。
只有兄长……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
袁无咎因着修行,时常错过饭时,故而有肠胃不适的毛病,她习惯每日晚间炖了天冬封髓汤送给兄长做宵夜,只是前几日那汤被原封不动送回来,她只以为是他忙,再碰上疫病,兄长亦是不眠不休未出门,这汤就搁置了,足有七八日未喝……
袁无恙垂首,灯影下睫毛微微颤动,他是神子,受万民敬仰,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她不知在客栈呆了多久,那个奇怪的书生并未再说什么,她浑浑噩噩地往家走,长街上灯笼半明不灭,照得四周孤影重重。
袁无恙嘴角僵硬抿着,这四周原是店肆林立,陈郡没有宵禁,过了子时仍会有沿街叫卖,哪知会如此刻,家家闭门封窗,有几家门口挂着白幡,夜风里隐隐夹杂着哭泣声,听得人肌粟如沸。
远远地,袁府门前的灯笼高高挂起,一道瘦长的身影站在门口,她心中一紧,平日崇敬的人此时再看犹如从地狱爬出的罗刹,她定在原地,再叫不出“兄长”二字。
袁无咎的声音如恶鬼低语,簌簌传来:“八妹妹,我习得治疗疫症的灵水,你不用日日跑去采药了。”
他走近几步,接过袁无恙的佩剑,唇瓣含笑,衣袂飘飘,仿若月下走来的仙人,为这凡尘俗世的小妹妹间或折腰,已足够叫人拿所有去换。
袁无恙一直知道她长兄生得美,男生女相,清丽潋滟,只是冠上神子的称号,无人敢赞叹他的外表,唯恐亵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