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230)
再问她是何事,她就闭口不答了。
如此度过两天,知柔脸上逐渐恢复光彩,但不知怎么,四肢略有些痛,不是摔的,大约是心神所致。
到底忍耐不得,欲出门活动筋骨,以分散思绪。
才走到院中,天上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小雨,她顿然望着雨幕,不知在思索什么。
星回见状,忙从屋中撑开一把绸面伞,一路小跑过来,为她支着:“姑娘出来怎么不叫我?这雨到底是……”
后面的话,知柔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只瞧视野中,半阙青色道袍停在廊下,她微微抬目,伞缘正好遮到他的玉簪。
是宋从昭站在那里,与所有时刻一样,他面容沉静儒雅,眸中似有暖意,朝她缓缓流淌过来。
“柔儿。”他在廊上唤她。
第100章 似酒浓(十二) 少年将军,明艳才女。……
雨水敲打瓦当, 珠帘一样自顶端坠下来,宋从昭执伞立在廊上,身后树叶正被风推得微微晃动。
星回举伞在知柔身侧, 眼下见状,忙屈膝唤了声老爷。
知柔把唇抿紧了,眉头微蹙, 没有出声。
“姑娘, 老爷来看您了。”星回悄悄喊她。
她往前走,星回动身跟上。
到了宋从昭面前, 知柔艰涩地张了张口:“父亲……”
宋从昭颔首应下, 继而屏退星回,与知柔二人在廊上缓步。
久未还府,她险些忘了宋氏府邸有这般深广, 两人一路朝水榭走着,四周静谧,只剩下细碎而不单调的雨声。
银丝斜了一些进来,凉气氤氲。
知柔不解他的来意,一时间,竟不知该拿出何种做派面对。
初到京城时, 她怨恨父亲,阿娘说他有苦衷, 她不愿理解。那段时间里,她对宋从昭面上尊敬,似有若无地,总会给他摆点脸色。
但是父亲之位,他一直扮演得很好。在宋府的五年多,他教导她、爱护她、包容她, 面面俱到。
知柔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手指蜷了蜷,终归沉默着。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出了长廊,雨滴拍滑在伞面,扑扑作响。
宋从昭睐目看她一眼,兀然发问:“还在伤心?”
知柔闻言惊怔,把头抬了起来,回望着他。
雨伞遮盖了一片天光,宋从昭的脸容在阴影下分外平静,嗓音也是温润的,如话家常:“其实你母亲与我,曾是危难之交。”
他忽视知柔的震愕,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当年我宋氏一族被先皇冷落,我父遭奸邪之人陷害,身陷囹圄,我为了替父亲翻案,得罪了不少人。其中有一望族子弟企图阻止我,当我赶至证人宅中,已是尸横满庭,死士环伺。”
“见那情景,我心下大骇,只得奔逃……那会儿离我最近的蔽身之处,乃凌氏护持的卧云寺,我便是在那里遇见了你的母亲。”
话声伶仃落下,知柔攥紧了身侧冰凉的手。
阿娘和她的身世,他居然从始至终都知道。
宋从昭静静说着,回忆往昔,眼底放出一缕哀色。
“凌公的独女,出身贵重,性情洒脱,我在京中听闻她不少事迹,亦见过上百幅画像,几乎是在我看见她的第一眼,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我向她求援,她迟疑着,后来那群死士闯入寺中,她捉起我的衣袖,带我跑进一处暗道,救下了我。”
暴雨如注,少年宋从昭与凌曦遁出寺庙,触目杂草丛生,道路弯折。
雨丸奋力地砸在二人身上,衣衫即刻洇湿,凌曦甩开他的袖子,皱眉遮雨,回头望一眼出口,等她的仆从赶来。
忽然,旁边“扑通”一声,少年撩袍跪地,拜谢她的救命之恩:“若有一日……若从昭能有帮得上恩人的地方,定当不辞余力,万死不退。”
凌曦移目下视,眸光在他身上凝了一会儿,望见他颈前玉坠,长睫微顿:“你是宋曜宋大人之子?”
她的声音很轻,或是雨水冲映,那双明眸里无波无澜,他却不敢看她,只垂首应是。
少顷,他听她说道:“我记住你了。”
顿了顿,又掷一句,“宋大人是好官,不当落得如此境况。”
一语过耳,宋从昭久未回神,凌曦的仆婢已追过来,撑伞护她离开。
那日之后,再没有人寻他的麻烦,父亲的案子也迎来了一个转机。
“半年后,我曾到凌府欲再拜谢,她却说自己并不识我,我父的案子,同样与凌家没有分毫关系。”
宋从昭步履未停,知柔缄默地跟在他身边,内心有很多情绪,正堵着胸腔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