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285)
魏元瞻对自己手下的人,过目不忘。
长淮回道:“他因病家去了。”
魏元瞻听了稍一颔首,未再多问。
一个时辰以后,皇宫里的人忽至营中,对魏元瞻行礼道:“殿下有请。”
原来前些天,长风营收纳不速之客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了皇后耳中。
本无他事,可听见是宋府女子将人带去求见魏元瞻,皇后便有些起疑。
上回见过宋知柔,她派了影卫跟着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是神出鬼没,时常上一瞬还在眼前,下一霎便再无痕迹。
跟了一个多月,影卫来报,称其会面最多之人是魏世子。兼军营一闻并着传来,皇后心生疑窦,忖度有时,着人去请魏元瞻。
终是朝臣,本不该请他入宫晤面,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陛下对皇后此举颇有纵容。
魏元瞻被引进阁内,未易服,做一身军旅打扮,此时佩剑已脱,瞧上去很有些儒将之风,越发叫人想起他祖父年轻时的样子。
“臣参见皇后殿下。”他在上首几丈处单膝跪地。
皇后叫他起身,面容含笑:“上回在这阁中见你,也是三月,四年前了。那年你与贺尽山家的大公子闹得朝野皆知,要你去认个错,险些是‘残害’贺家,如今……倒颇有几分阿兄当年的风采。”
一提到魏老侯爷,少年垂着眸光,缄默不语。
皇后邀他坐,命人奉茶,继而望他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宫里陪皇太孙,你们俩呀……那么大点年纪,有趣得紧。”
皇太孙长魏元瞻四岁,宫里与他同龄的孩子不多,性格大体恭顺,除了魏元瞻。
二人明明不合,勉强才玩到一块儿,可皇太孙就是喜欢他那生龙活虎的劲儿,有时他爬到自己头上,皇太孙口中虽要发落,行径上总是不了了之。
皇后突然谈论年岁,魏元瞻怔怔抬了下眼,模糊的光晕中,她威严而柔煦的目光直射过来,两者兼容的情态便叫人觉得不真。
未几,她莞尔垂问:“我瞧鸣瑛最近正为你加冠礼择选礼物,方恍神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你母亲替你看中人家没有?”
话罢呷了口茶,见他不言语,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有心仪的姑娘,早些定下的好。”
魏元瞻适才开口:“臣确有属意之人,眼下正在准备。”
“哦,是哪家千金?”
她言语间似有查探之意,魏元瞻不明因由,只低眼道:“臣……尚未得回音,不敢唐突言之。”
闻及此,皇后慢慢笑起来,调子微高:“长大了啊,知晓自己从前是个莽小子了。”
魏元瞻嘴唇微微抿着,状似羞赧。
太阳西倾,流淌的辉光将地砖烤成明晃一片,将皇后眸中笑意逐寸照得浅了。
她问魏元瞻:“皇太孙强将你留在京中,你不怨他吧?”
若无皇太孙插手,把长风营的摊子丢给他,此刻,他多半已跟高弘玉回了兰城。
魏元瞻道:“殿下之命,臣自当恭从,哪敢埋怨。”
“你这孩子……”皇后轻轻摇首,做出无奈又偏惯的模样,顿了顿,亲慈地说,“军中若遇棘手之事,尽可言于我,也算我替你祖父照料你一二。”
皇后的声音像一截丝滑的绸,拂得太轻了,如有实质地刮过耳畔,叫人身体发麻。
魏元瞻被她所语惊到,面上未表现出来,起身踱到室中:“殿下厚意,臣不敢当。军中一切安稳,臣并无忧患,也请皇后殿下与陛下放心。”
他搬出陛下,皇后悠悠闭口,不再谈论军中。
两盏茶尽,魏元瞻称职务在身,与她请辞。
皇后身边侍立的太监送他出去,折返后,垂眸轻说:“奴婢瞧着,魏世子倒不像在隐瞒什么,许是那人看错了。”
心想藏匿之人,哪有这般坦坦荡荡——倘真有什么不欲为人知,长风营那几双见过的眼睛岂可安然存至现在?更兼宋四姑娘一名女子,何来胆量擅闯军营。
皇后斜睨他一刹,笑道:“阿兄的好孙儿……到底还是太年轻啦。”
魏元瞻出宫后,回想前事,没来由地察觉到几分古怪。
长淮拉了两匹马在道旁等他,二人一前一后,韵节稍慢地转入街巷。
正哺时,街上香气流窜,食铺、酒肆杂立其间,行人们熙来攘往,落花一般打身边逝去。魏元瞻眉宇微拢,突然问:“你可知武垚家在哪处?”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提起此人,长淮心中疑惑,摇了摇头:“是他犯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