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361)
昏蒙的火光照亮巷口,轻散的马蹄声渐高起来。魏元瞻捏着缰绳静候,看到她,嘴边噙笑,向前走了两步。
望着他的面容,知柔调侃道:“你是效仿我吗,等在府外。我方才还以为是二哥哥在唬我呢。”
魏元瞻说:“我答应过姨父,若非求娶,不入府门。”
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因由,她微怔了下,继而喉中发出一声轻笑:“怪人。”
也没问他为何会与父亲定下这种承诺,见他穿着曳撒,腰间佩刀,不由问:“你从京郊过来的?”
“嗯。”
魏元瞻抬靴,复近几步,他身上的火硝和水墨气融混一体,像久不见知柔,簇拥地往鼻尖钻。
她正要说什么,他伸手碰了碰她泛红的脸颊,面色微微地一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手指很温暖,知柔牵笑道:“没歇息好,不碍事。”
魏元瞻不尽信,手背探到她额前,灼烫的体温传递过来。
“你在发热。”他皱起眉,掌心握住她的肩,施了点力道,“回去。我去请刘太医。”
知柔的肩膀被他推动,双腿却定在原处,头微仰着看他。
魏元瞻无奈地回视她一阵,那荧烨的眸子像不会转了,呆愣愣的。
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须臾问她:“没力气了?你等等,我去叫宋……”
话未落全,手腕被知柔捏住,她掌心的温度比以往要烫许多。
下一瞬,温软的躯体靠到身前,仿佛他是一堵可借力的墙。知柔的额头轻抵他的衣襟,没有说话。
她生病了,也会黏人。
魏元瞻静待了一会儿,她的呼吸闷在胸口,像一只火炉。掌腕略微挣动,向上扣住她的手心,循循诱道:“听我的,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胸前的脑袋摇了摇,不知过了多久,她退开一些,重新抬睫:“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时辰从军营来此,难道有要事相商?
“不重要了。”他专注地看她,灯下她的眉目愈显柔和。
知柔眸光一闪:“要去进些东西吗?你没吃饭吧。”
便要拉他往回走,思及他的许诺,复停下来,好奇地瞟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跟父亲说的……那番话。”
魏元瞻坦白道:“上巳节之前。其实我翻墙进过宋府一次,还未走到拢悦轩,便懊悔不该如此。”
知柔碰上他的目光,没有继续追问。
她错身到越影旁边,摸了摸它的鬃毛,扭头说:“可惜我没牵马出来,便在近处寻个地方吃吧。”
魏元瞻沉默。
她有恙在身,依他私心,诚不忍害她劳累。
但对上知柔,魏元瞻一个倨傲强势之人,也有他不能游刃有余之处。
“走了。”身边的人影慢慢向前,动作爽快地让人看不出丝毫病症,口中还絮絮念着,“我想吃瘦肉羹,你呢……”
最终,知柔还是没压住疲惫。
才用下半碗粥,她拳心撑着额角,蓬勃的生气慢慢收势,安静得像被暮色狭裹的花枝。
身形尚稳,额头一点一点往下滑着,肘力将脱的瞬间,魏元瞻托住她的脸,继而把她打横抱起来,置去厢房的榻上。
天幕已然黑透,室中灯火似漂浮的浪光。
魏元瞻沿榻边坐下,伸手顺开她额前一缕青丝,温水浸过的绢帕攥在手中,极其认真地帮她擦拭颈侧。
适宜的温度令榻上的人微动了动,脑子仍混沌着,不曾转醒。
踏入此楼后,魏元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人去寻刘太医。
算着时辰,也该来了。
他有些忧虑地站起身,不出片刻,门外送进声响:“公子,太医已至。”
魏元瞻即刻将人引进来,在其为知柔诊视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她。
大约过了很久,刘隐缓缓起身,对魏元瞻道:“她热症不重,服药静养三五日,烧自可退尽。”
魏元瞻向他拱手:“您暮时来此,劳碌费心,元瞻谢过。”
刘隐扶一扶他的手臂:“世子多礼了。”
言罢转出屏风,于外间伏案写方。
魏元瞻立了片刻,将视线从知柔身上撤回来,跟到外面。
他今日离营,本意是想把兰晔所查复述与她。见她染病,便开不了口,但遇内廷之人出现在曲妃巷,他心里总觉得古怪。
魏元瞻望着刘隐,不由出言道:“刘太医,稍刻,能否借笔墨一用?”
他正好落完最后一字,将方子递出,好奇:“世子要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