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189)
她近来睡得有点多了,今日醒得早些,听完外头的回话,目光慢慢落回来,落在男人身上。
“外头说,因为朕迟迟不给你皇夫位,所以你要杀了朕。”
尚是同床共枕间,相比这段时日里,江瞻云或谩骂,或哀求,或哭泣,薛壑格外沉默,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会也静默着,只伸手拂开她面上长发,指腹抚过她失了光泽的面庞,“臣侍疾多日,想求个恩典。”
“你说。”有些习惯在慢慢养成,譬如他抚她脸、摸她后脑,她便顺势往他怀中缩去,与他贴得更紧。
他用下颌蹭她额头,“我不知你为何要留着温颐,但请你快一点用完他。”
“作甚?”
“我要杀了他。”
江瞻云从他怀中退出身来,往上挪了挪,将他搂在自己怀中,温言道,“今日是朕的好日子,别说杀啊,死啊的,你求个旁的,朕都允你。”
薛壑在她安抚下,慢慢敛尽了杀意,开口带了点温度,“当年臣及冠,先帝说‘壑’字引申为“沟”,沟中盈水便是护城之河。护皇城之河,当为‘御河’。臣自觉这么多年,没有辜负先帝期盼,尽力护着皇城,但却从未听陛下喊过一声。
他蹭在她胸膛,“陛下,臣能听你喊一声吗?”
“就这?你要不要再想想旁的?”
“那私下无人处——”薛壑爬起身来,眉眼亮了亮,“您喊臣字,也许臣唤您乳名。”
江瞻云目光从金屏外尚书郎的影子上滑过,叹道,“薛御河,你就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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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56章
江瞻云嗔完薛壑, 翻身朝里睡去。
薛壑望着她背影,凑上去喊“七七”。“玉霄神”缥缈又圣洁,该在一些特殊的时候唤, 这等家常时光, “七七”更富人间烟火。薛壑唤了她两声, 江瞻云面上露着笑, 开口让他闭嘴, 莫扰她睡觉。
薛壑便噤了声,耳畔回荡着片刻前“薛御河”三字。
她连名带姓喊他,也很好听。
“陛下——”文恬的声音传进来, “可是容尚书郎外殿守候? ”
按理外朝臣子入不了椒房殿,薛均此番入内,实乃关于薛氏图谋不轨的风声传得太甚。天子又迟迟不露面, 薛壑也半个多月不见踪影。北宫门前已经聚起的臣子一时半会虽不敢对薛氏如何,但流言就差将其生吞活剥。
而入了椒房殿,薛均也该在外宫门候着。这般入来内寝, 仅隔金屏回奏, 俨然一副为面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
粉骨碎身全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结果好不容易站到了金屏外, 然金屏距离御榻尚有两丈远,外头扬声能传进来, 内里交耳低语当真半点声响全无。
薛均等了半晌焉能不急。
文恬方有此一唤。
薛壑这会回神, 心下也有些着急, 伸手去推江瞻云。这事可大可小,大到对薛氏名声的诋毁,小到只要她露个面说句话,一切皆平。
“明日宣室殿论政, 今日我再歇一日。”江瞻云瓮声瓮气,确实疲乏未消,“十三郎也再躺会。”
她闭着眼转过身来,搂上他一条胳膊。
胳膊被人搂着自然生热,但这会薛壑耳朵也发烫。
她喊了声“十三郎”。
薛壑看着陷在被褥中的面庞,听话躺了下去,心砰砰地跳,在他数次深呼吸中缓缓静下。
他慢慢也闭上眼。
忽又猛地睁开眼。
“七七!”
“陛下!”
——得出去露个面。
但江瞻云睡熟了,没有回应他。
薛壑急出一身汗,从她手中抽出臂膀,披了件披风匆匆转来外殿。
“堂兄,陛下无事,明日銮驾入宣政殿论政,你且按此前往北宫门回复。”
已近午时,日头高悬,八月秋风携光带照拂荡在庭院中。薛壑久不见日头,被晃得眯眼避过。
薛均早已退在阶陛下,这会仰首蹙眉扫过他,“陛下既无事,何不出来一见,止了流言。你知外头传得多难听?”
“陛身子才还好,这会歇下了。”薛壑适应了外头光线,看薛均为入椒房殿,一身除袍卸冠、脱靴去封、只剩得中衣的模样,心中多来歉疚,走下阶陛解了身上披风给他披上,“这厢委屈阿兄了!”
薛均是个宽厚性子,叹声道,“原也不怪你,陛下有恙,你来侍疾,正常不过的事。实乃不知何人何处起的谣言,传成这般。不然尚有庐江长公主坐镇中央官署,陛下不足一月未露面,原也不是大事。不过话说回来,陛下虽然染恙,但多来不是大症,还是不要这般长时段不露面的好。你是御史大夫,更该劝着些,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