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245)
大修金堤,去岁就核算过,至少需要四万斤金,而每年的小检则只需五六千斤金。薛壑去岁来这处,州牧府府库中就九千多斤金,尚不足一万。这一万斤金需要分配与青州七郡军事戍边、灾后重建、田地灌溉等诸多事宜,平摊到水利维修上一郡不过一千斤金。
薛壑如今手上的这笔钱,除了原本府库预备的款项金,加上前头官员的捐供,还有就是四月初,他写信于京畿的薛均和益州的胞姐,变卖了薛氏正支一族的私产,后郑氏一族亦帮衬些许,筹来了一万金。但若只是用于金堤小检,尚且好说,这般大修……他又免减了接下来两年百姓的赋税!
“还有,至此出资,你完全可以放出风声,是你私人聚集,全都是我们薛、郑两氏所出。”薛允叹道,“不是叔父要给自己家族邀功,只是这样你在青州也能走得顺畅些!百姓也能多支持你一些!”
“我要百姓的支持作甚?”茶已经有点凉了,薛壑端来小口慢慢地咽下,“百姓眼里,我代表朝廷和陛下,与其我自己好走,还不如她好走些。她走得顺畅,皇令之下,我自然不会艰难。若单单一个我……”
能走到哪里去。
后半句话薛壑在心里说。
此番筹资半点未提他自己,于百姓而言,只当是朝廷拨款。原还存了他一桩私心。
私心想着,她对薛氏的忌惮能少一点。
他们,就还可以……还可以近一点。
夕阳西下,一襟霞照。
离别的日子愈久,他便愈发觉得日子难熬,熬过青州的清苦,熬过异地的荒芜,熬过政务的繁杂,熬过许许多多的困厄苦痛。
偏熬不过相思。
这厢出口“陛下”二字,他便已看见她面貌。
【先祖的盟约,自是为了家国天下。但未尝不是一种束缚,今日起从朕处断了吧。此去千里,珍重。】
她将益州玉还给他。
给他海阔天空。
明明是那样霸道的一个人……
听说去岁九月她已经开始纳新,她在往前走,本该往前走,是极好的事。
“御河!”
“御——”
“叔父!”薛壑回神道,“你放心,我有数的。今岁年终计,我会上报朝中,让朝中拨款大修金堤的事。”
他能力有限,为她挡过这两年,容她喘息,后面终还是需要更大地支持。
*
然还未到十一月上呈年终计的时候,八月里,楚烈便奉皇命而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青州近年以来,汛期水患屡发,河堤颓圮,田畴淹没,黎民流离失所,朕心深为忧戚。
兹特命青州牧薛壑总揽修坝要务,督造坚堤固坝,务使疏水有径、挡洪有障,绝水患之扰。朝廷念此役事关重大,特拨付黄金五万斤,专司工程用度,由卿派员专管,分项列支,不得分毫挪移、虚耗克扣。
尔当恪尽职守,严督工期,早日功成,使青州百姓重返家园、安居乐业。
钦此!
薛壑闻圣旨入府时,人尚在金堤督工,疾马归来。一时袍衫染尘,蓬头垢面,楚烈都没能认出他。惹得座下三千卫还拦了他一把,直待见了令牌方半信半疑容他入内。
而这日楚烈第二回以为自己看错,是在薛壑接旨的一瞬,咫尺的距离,他看见七尺儿郎红了眼眶。
“她、陛下怎会想到修金堤的?小检是自然,怎会想到大修的?”之后,府中小酌,薛壑忍不住问道。
这钱拨的太过及时,所想又实在有些同自己心有灵犀。
薛壑又急又喜,忽又问,“朝中哪来的这笔银子?这样拨出来陛下可为难?”
楚烈有些发愣,看着他似在问我当先回哪个问题的好!
“拨出这笔银子,陛下还能周转吗?”若不行,可以分回去一半,反正大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陛下很好!”楚烈安抚道,同他讲述了这笔钱谷的由来。
乃三月十五齐夏暴毙后,三司联审,根据廷尉府仵作验尸,证明齐夏死于内脏破裂,致命伤是后心的一脚。
而齐夏临死所言,踢他的依稀记得只有一人;仵作亦证明根据衣衫脚印、伤口力道,确实是一个人所为。
如此,当日打他的钟敏和孙乾二人顿时为了活命,开始相互扯皮。
毕竟将一个顶撞了朝廷重臣的内侍打一顿算不上大事,但打死就是另一种性质了,是要抵命的。
何论还是天子宠侍,实乃满门抄斩的大罪。
如此孙、钟两家为保各自子嗣和家族,斗得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