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36)
他逻辑清晰,语气铿锵,直接将林擎的“结党”指控定性为“小题大做”和“质疑君父”,更点明林昭的功劳是为国为民,瞬间将林擎置于不义之地。
林擎脸色一僵,没想到谢衍如此直接犀利,正要再辩。
龙椅上的景和帝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
两个字,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景和帝目光扫过林擎,又看了看谢衍和林昭,缓缓道:“谢爱卿所言在理。林昭之才,朕深知;其忠心,朕亦不疑。至于结党之说……”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深邃,“朕,自有明断。”
他没有明确支持谁,但那句“自有明断”,以及先前对林昭的破格提拔,态度已然鲜明。
“林擎,你关心朝局,其心可嘉。然,捕风捉影之事,日后不必再提。”景和帝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林擎心中一凛,知道皇帝已心生不悦,连忙躬身:“老臣……遵旨。”他退回队列,脸色铁青,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既是愤怒,也是惊惧。他没想到,皇帝对林昭的信任和支持,竟到了如此地步!连谢衍也毫不避讳地为其撑腰!
这场朝堂交锋,以林擎的完败告终。
林昭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但他的沉默,在谢衍和皇帝的双重加持下,却显得格外有力量。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横亘在他与永宁侯府之间的鸿沟,经此一朝,已深不可逾,再无转圜可能。
他看着林擎退回队列时那僵硬不甘的背影,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父子?从他将母亲与自己弃于乡野、任其自生自灭的那一刻起,从林珏屡次三番欲置他于死地而侯府默许甚至纵容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便只剩下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朝会散去,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金銮殿。
谢衍与林昭并肩而行,无视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谢衍淡淡道。
林昭微微颔首:“多谢王爷方才仗义执言。”他此刻已改口称王爷,以示对谢衍新爵位的尊重,也是在公开场合划清必要的界限。
谢衍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分内之事。”
两人不再多言,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已在并肩作战中愈发牢固。
而另一边,永宁侯林擎回到府中,暴怒地砸碎了一套珍贵的茶具。
“逆子!还有那个谢衍!欺人太甚!”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怨毒,“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林昭……你既然选择与侯府为敌,那就别怪为父……清理门户了!”
他唤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京城的天空,看似因北疆大捷和张澜伏法而晴朗,实则,一场更加凶险的风暴,正在永宁侯府的阴影下,悄然酝酿。
第26章 夜雨微澜,心意渐明
升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对林昭而言,意味着更多的权责,也意味着更加繁重的公务。都察院掌天下刑名、纠劾百司,卷宗浩如烟海,加之张澜一案牵扯出的后续清查,林昭几乎是以衙为家,常常忙至深夜。
这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着屋檐,带来丝丝凉意。都察院值房内,烛火摇曳,林昭正埋首于一堆关于漕运账目的卷宗之中,试图理清张澜党羽在其中留下的更多痕迹。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下。
林昭未抬头,便知是谁。能在此刻不经通传直接来到他值房外的,唯有谢衍。
“王爷。”林昭放下笔,起身相迎。烛光下,他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
谢衍走进值房,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肩头带着些许湿意,显然是冒雨而来。他目光扫过林昭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又落在他清减了些许的面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么晚,还不歇息?”谢衍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还有一些漕运的账目需要核对,张澜虽倒,但其网络盘根错节,需防死灰复燃。”林昭语气平静,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王爷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谢衍接过茶杯,指尖触及杯壁的温热,却没有立即饮用。他在林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无事。刚从宫中出来,见你这里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林昭心中却微微一动。镇北王府与都察院衙门并不顺路,谢衍这“顺便”一看,未免有些牵强。
“有劳王爷挂心。”林昭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异样,重新坐回案后,“只是些琐碎公务,不敢劳烦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