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故人(32)
作者:秋若
“帶我去找他,求你瞭,我要找到他。”我的聲音變瞭調,在發抖。
太陽已經升起,明亮的晨光稀釋薄霧,照見低窪地裡,一個渾身是血的、我格外熟悉的身影。
“薛遠!”我幾步跑過去,跪倒在地,顫抖著手不知該怎麼扶起他。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氣息微弱,嗓音嘶啞:“阿玉?”
顛簸的魂魄此刻終於歸位,仿佛重獲新生,我深深嘆出一口氣,不顧血漿的濕滑,抓住他的手。
“我是不是……已經死瞭?”光線對他而言似乎太過強烈,眼睫閃動著無法完全睜開。
“你不會死的。”壓抑著的情緒翻騰上湧,沖擊得眼底酸脹,我伸手拭去他臉側的血跡與灰塵,一錯不錯地註視著他,直到雙眼模糊。
我捧著薛遠的臉,代替命運向他許諾:“薛遠,你不會死在這裡。”
“你會渡過那條江,掃除所有阻礙,把大黎的旗幟插到無邊的曠野上,還會走到更遙遠、更自由、誰都無法抵達的地方。”
找到薛遠耗盡瞭我所有的力氣,之後的一切都像過度曝光的膠片一般快速拉動。薛遠傷得很重,但搶救及時,應當不會有生命危險。
頭腦昏沉,搖搖欲墜,我從忙碌的人群中抽身而出,挑開軍帳的簾子,獨自走到陽光普照的路上。
突然,有什麼東西滴落下來,伸手接住,發現是鮮紅的血。
茫然一瞬,更多的血從我的鼻腔中、嘴裡湧瞭出來。
我腳下一軟,暈瞭過去。
二十七
我昏迷的時間不長,隻覺得自己仿佛死瞭一回,醒來時渾身上下像被拆開又重組,沒有哪一處不疼。
袁大夫把著我的脈,沉著臉,斷不出個所以然,隻說是急火攻心,叫我好生歇息,臨走時又告訴我,薛遠已經沒事瞭。
我正頭腦發懵,低頭緊盯著從領口掉出來的玉環,被這一句猛地喚回瞭魂,醫學奇跡一般直接翻身下床,好險沒直接栽到地上。
原本以為薛遠醒得比我更晚,後來才知道他剛醒就去點兵排陣,然後又倒瞭回去。
此刻他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的血污已經被擦幹凈,雙眼緊閉,也許是因為傷口在疼,眉頭微微蹙著,像沉在一個不太好的夢裡。
周遭沒有旁人,我坐在床邊,掌心裡放著解下來的玉環。
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它瞭,但也不至於忘記瞭它的樣子,因此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這晶瑩的玉質中,纏繞相連的紅絲少瞭一大半,像即將流盡的血。
第一眼看到時,驚出瞭一層冷汗,腦海中莫名地浮現起那場夢境,滿地的鮮血,循環往複的彎道,以及道路盡頭那具冰涼的屍體。
思緒裹成一團亂麻,不祥的預感如冰凍一般,不容抗拒地攀上心頭。
不是沒有別的征兆,比如有增無減的疲憊感,比如難以擺脫的頭疼。我從前還心存僥幸,以為那句“後來不在瞭”也可以隻意味暫時的分別,如今想來……
“阿玉?”薛遠醒瞭。
他的嗓音還有些幹澀,睜開眼看清我,當即愣瞭神:“你……別哭啊。”
他急著坐起來,不知扯到瞭哪裡,疼得嘶瞭一聲。
我連忙伸手去扶,動作時才發覺眼裡有淚,從眼睫中落瞭下來。
“怎麼瞭?”薛遠的臉上是明晃晃的焦急。
我把玉環藏進袖子裡,蹭掉眼淚,盡量把聲音壓得平淡:“你沒事就好。”
聽我這樣說,薛遠放松下來,晃瞭晃自己被繃帶裹瞭個結實的胳膊:“嚇到你瞭?”
“嗯。”我順著他的理解回答。
“我恢複得快,明天就能上馬瞭。”他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信誓旦旦的,手臂晃動的幅度更大瞭些,結果吃痛得表情僵住。
“行啦,你消停點兒。”我哭笑不得,又伸出手去按住他。
他反過來握住我的手,沒讓我收回去。掌心依舊很溫暖,結痂的傷痕有些粗糙。
他垂下視線,也許是在看我戴著的指環,指尖從上輕輕撫過,聲音有些低:“阿玉,這次多虧有你。”
“如果不是你,我大抵要死在那裡。”
鬼門關裡闖過一遭,我此刻依舊心有餘悸,說不出多餘的話,隻是再次重複道:“不會的。”不知是在安撫他還是在安撫自己。
薛遠沉默瞭一會兒,將手握得更緊瞭些,擡眼看向我,神情認真:“阿玉,我……”
他的話音忽然剎住,我正奇怪,就聽到有人進門。來人幾步走近,是齊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