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绿洲(47)
作者:浮吞
但他长得好啊。
女大学生们往火锅店里一坐,掏出手机咔擦咔擦拍几张照片传上网,至少这附近的几所大学都得到了风声,闻讯而来的食客又是一大摞了。因此老板不仅把宋涸留下了,还跟供财神爷一样好言好语招待着,包了餐饭还给报销上下班的公交车车费。
宋涸倒巴不得店里的生意惨淡点,免得这桌的毛肚还没烫熟,那桌的鸭肠又在点名招呼他了。好在这种新鲜感带来的热度不会太持久,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
十一月初,人们渐渐发现这家火锅店的味道也就那样,帅哥再帅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生活还是往前的,跟风从众打完卡,下一波热点接踵而至。
宋涸逐渐适应了这种工作强度,老板也还算有良心,没把他用完就扔,该给的福利依然在给。
沈洲那家伙作息及其不规律,真不知道以前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码字常常忘了吃饭,就算记起来要吃,除了外卖就是速食,他那卧室满满一箱子的药备的是一点也不冤枉。
为了避免沈洲像上次那样发烧把自己给摔死,宋涸往往在头天晚上或者当天早上就给他备好午饭和晚饭,提醒他到了饭点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他倒也听,等宋涸晚上下班一看,碗都洗得一干二净了。
宋涸甚至怀疑他把饭菜偷偷倒厕所里去了,按理他的小鸟胃应该吃不完那些份量才是。
这天傍晚在火锅店里跟着几位阿姨同事吃完了晚饭,难得还挺空闲,店里只接了几单预约,客人也都还没来。
宋涸突发奇想打了个视频通话给沈洲,对方很快接通。
沈洲似乎也知道他的用意,镜头晃动几下对准了电脑桌面,键盘旁边是他早上做的一叠蛋炒饭加辣炒鱿鱼。
饭菜已经见底,沈洲的脸在画面之外,嘴里也许正嚼着鱿鱼须,声音含混地跟他说:“看呢,马上吃完了。”
看来潜心研究陆以青的菜谱终于让他的厨艺见涨了,那人竟然有在乖乖吃他的饭。
宋涸没由来地心情一阵好。
胸腔好像装着一瓶汽水,由无数升腾的气泡鼓胀了,他拧盖放气一般轻咳一声,确保笑意不会喷薄而出,才状似寻常地说了一句:“我管你呢,刚不小心按错了。”
身后四五十岁的阿姨们在饭桌上聊着家常,操着宋涸听不懂的各种口音,他坐在店门口候客用的胶板凳上埋头通话,耳边吵吵嚷嚷的,并不安静,却好像能听清那头沈洲咀嚼吞咽的声音。
比起屏幕里即将光盘的碗筷和缺失了某只键帽的破旧键盘,他其实更想看看沈洲的脸。
可惜对面没了动静,听他说“按错了”,既不回应也不挂断,只是在电脑荧幕黯淡的光照下用右手握着两只筷子,时不时拨开碗里的花椒和辣椒,夹一口饭菜,缓慢地撤出屏幕之外,送进嘴里时筷子与牙齿有一声几不可闻的短暂碰撞声。
那只枯瘦的右手被深蓝色的针织毛衣的衣袖衬得无比白皙,模样在黯淡的光线下似乎也顺眼了不少,茧疤被光晕稀释,指尖光洁而圆润,指甲依旧短促不堪,但没有那种下一秒就要渗血似的红泛。
宋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洲一口一口吃完了他做的晚饭,听他说“挂了啊”,才如梦方醒般“啊”了一声,待视频挂断,起身离座时脚步都有些翩然。
一晚上的好心情在看到李安顺时细微地皲裂了一下。
这人预约了两人份的套餐,站在穿着火锅店店员制服的宋涸面前微笑着。
这家火锅店也算是火过一阵了,宋涸也撞见过同班同学,有的夸他勤工俭学,有的问他可不可以给点优惠,有的则装作和善地窃窃议论,唯独李安顺的笑容最为寻常,只是惯有的对待他人的体贴和礼貌。
宋涸依样将他引导至餐桌为他服务,他也没有多说一句、多问一句,落座后忙着用手机发消息,问宋涸能不能晚点再热锅上菜。
约莫半小时后,其他几桌预约的客人基本已经到齐,热热闹闹最少也是三五几人,可李安顺等的人还没来。
最后他起身来问宋涸火锅店管事的在哪里,宋涸一脸莫名地给他指了路,心说他该不会是要投诉自己吧?上次电影院的事他果然还记着仇吧?
片刻后,李安顺坐回了位置,招呼宋涸过去热锅上菜,等宋涸把该忙活的都忙活完了,临走时又被他要求坐下来陪吃饭。
火锅店有规定不能陪客人坐下吃饭,宋涸刚要拒绝,李安顺先他一步开了口:“我跟你们老板说过了,他同意了。”
宋涸半信半疑地过去找老板求证,老板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去吧去吧,你同学说他失恋了,想找个人诉苦也是人之常情嘛。”
等宋涸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李安顺对面,对方正低头拿勺子把红汤的汤底舀进蘸料碗里。
“本来约的是成执,”他开口说,“不过也料想到了,他不会来。”
宋涸干巴地“嗯”了一声,在这地方被人使唤惯了,下意识伸手要给他烫毛肚。
李安顺搅拌着碗里的蘸料,还真把宋涸当诉苦对象,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说,只是兀自不满道:“你是直男也就算了,我吃一堑长一智,接触成执前就打听了他的取向,知道他大一交了个男朋友——就是上次那个寸头,按理说他是个gay,又分手恢复了单身,为什么他也不喜欢我呢?”